散文抒情散文

扛山

本文已影响 5.88K人  西秦孺子牛

大秦岭,我国南北气候的分水岭,而关中西部的太白山地处秦岭腹地,海拔最高。那山脉峰峦叠嶂,清秀挺拔。上世纪下叶,尤以盛产优质木材而文明。家乡关中一带管那常年在山上搬运木头的人叫“扛山工”。昔日年少的我也曾有过扛山的境遇。

扛山

那是一九八零年的春天,怀才不遇、高考落榜的我复读于眉县中学。一个星期四的中午,在家务农的大哥来校找我,让我和他、还有四个堂兄一起去太白山里买木头。我知道,以前从大家族分家分得的两间瓦房、一孔窑洞,已容不下祖孙三代七口之家,急需盖房。虽父母健在,但都年老,家中唯一壮劳力的大哥,急需我这个尚未弱冠的帮手。于是,我谎言告假,急匆匆随兄而去。

乘车到达斜谷口,已是正午。大伙就近在路边的小饭馆一人了一大老碗扯面,就步行翻过拦水坝。为求近道,沿着石头河西岸蜿蜒的小路,我们一行六人身负行囊,缓缓上行。

时值仲春时节,山外已是花红柳绿、鸟语花香,而眼前的山景却有些空荒,偶尔的鸟鸣,还有路边小草刚露的牙尖,才略显有些春意和生机。不由我想起白居易的诗句:“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大千世界,这一山之隔,却景色各异呀!

一路南行,过沟翻梁,傍晚时分,我们终于到达磨子沟林场。

林场地处两山相夹的沟底,场地不怎么大,几间简易的瓦房,已见炊烟袅袅;一溪潺潺而过,清澈见底;路边的空地上堆放着一些木料,长短不一,粗细各异。

在工棚将就歇息一宿。次日,春寒料峭的晨风中,早起的我随大哥去挑料。东看西瞧,没有搭上眼的。这时,看场的老者告诉我们:北坡还有好料,要是你们自己运,价格还能再便宜。一听便宜,更是不愿空手而回,大家一经合计:干!

一锅清汤面,缺盐少醋,外加几块干粮,草草一顿早饭后,在老者的指点下,我们备好工具,准备爬坡。

站在沟底,抬头仰望,这架坡又高又陡啊!一抹阳光从东边斜射过来,照亮了砍伐后坡面上的枯枝败叶,山雀在树枝间跳跃、觅食,叽叽喳喳;几棵歪脖子树孤零零的垂挂在那灰色的崖壁上,依然在守望着这荒凉的山体。

顺着足迹,我们吃力的爬上了南坡,站在梁上,山风凉透了我们汗湿的脊背。腑目北坡,啊! 横七竖八,满坡都是木料。近前细观,材质不错,端直顺溜。做椽、檩条、柱子,样样都有可选材料,有些还能当锯材,真是一坡好材料。

说干就干,哥几个动起手来。大的木料四米长、足有百十斤重,他们两人各扛一端,小一点的一人就能扛起。但走在松软的斜坡上,那就是技巧与耐力的考验了。柱仗、稳脚、协同迈步、换肩小憩,深一脚、浅一脚,得步步为营,稳扎稳打。初学初做,哥几个劲头还真不小。一根、两根-----山梁上南坡的溜槽(向山下溜木料的沟槽)旁,木料不断增多。

初次扛山,我还真有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性子,可大哥就是不让我动大料,只让我掮椽。我就倔着性子试了试,还就是不行。于是,这掮椽就成了我的专活。一根松木椽,六七米长,大头碗口粗,少说也有四五十斤。双手抱起第一根上肩,由于没有掌握好重心,长长的椽身头重脚轻,加上坡陡土松,没走两步,便摔倒在地,手背也被擦伤,泛起红红的疤痕,依稀看见渗出的血点。大哥赶忙扶我,叮嘱我慢点、小心。拍拍土,重新调整好姿势,倔强的我重新迈步,吃力的向山梁爬去。不一会,已是气喘吁吁,汗水眯眼,就抬手胡乱抹一把。待到梁顶,足有二十分钟。歇息片刻,又一根椽上肩……

当太阳掠过西边的山头,梁上已摆放了六十多根料。大哥一声吆喝:“开溜”,我们依次将木料推人溜槽,那隆隆的刮擦声激荡在空旷的山野,惊飞了归巢的林鸟,渐渐消失在那深邃的幽谷。

收工回来,我们个个疲惫不堪,脚板气泡、腰酸背痛,我的双肩也被压的红肿,烧呼呼的疼。看来这扛山的活还真不是我们这帮山外人能干的。唉!既贪便宜,这碌碡掖到半坡,不上也得上呀。

第三天,按照老者教给我们巧用拐棍(一米来长的细棍,用来做辅助撑垫)的办法,当站稳脚后,将拐棍斜搭于另一肩,挑住木料后端的下方,利用杠杆原理可以起到双肩同时负重,以减轻一侧重压的作用,增加持久耐力,提高了转运速度。一天下来,百十根木料码在了梁上。

到了第四天,就近的木料所剩无几,再寻就得下到半山坡,显然,搬运的难度大了。两天来,我强忍疲劳和伤痛,扛椽四十多根,今天,还得二十根才能够数。而大哥他们已到半坡找到两根“旋风柱”的材料。大家欣喜若狂,我也溜了下来,一看:松木,七八米长,脸盆口粗,是块好料!可怎么才能把它弄上去呢?七嘴八舌之后,大哥说这么办。大哥是木匠,手巧脑活点子多。只见他拿起大绳,在木料的两端及中间各系三道腰,再找来抬杠穿过环套,叫两人各抬一端,六人同时上肩、直腰、开步,一声“起”,这粗大的木头随着我们蹒跚的脚步,也缓缓挪动……我咬紧牙关,手把抬杠,小步挪脚,尽力跟上整体步伐。这一根抬上去,足有个把小时。第二根如法炮制,只是哥们的劲儿不足了,耗时有点长。待到梁上,我累的一下子卧倒在地,浑身就像散了架子一样。此时,才真正体会到什么是吃苦头!

三天时间,我们扛下的木料整整装了两大拖拉机箱。车在山路间盘旋,坐在高高的木头堆上的我晃晃悠悠,盛感凯旋的归意。待到家里,脱掉已定开裂的胶鞋和磨破双肩的上衣,起泡的脚、红肿的肩隐隐作痛,彻夜难眠……

弹指一挥间,当再次打开这尘封的伤忆,已是年近花甲。往事如烟曾今是:年少扛山,谎言善事;乏体伤筋,励志于我。

我深知,男儿当自强,就当有不屈的脊梁——扛!扛起的是人生信念,是家庭的担当,更是社会的重任!

2019.6.7 于眉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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