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短情长

十一月已过了一半，冬天的氛围渐渐变浓了，叶子一片片落下，早晚的凉意日益明显，室外已不适合久处。翻开一卷书，沏上一壶茶，便是秋日里最惬意的事。近日偶然翻到沈从文的《从文家书》，书里面记载了沈从文与张兆和几十年间来往的信件。小小的信笺上，钢笔从上走到下，又从下走到上，如此往复，空白被挤压得也越来越小。每多写一字，爱意便浓一分，每多写一句，思念便深一寸。经年时光中，一个一个饱含深情的文字在两人心间飞跃，架起一座爱的桥梁。桥一架好，就是永恒的存在。

我相信，不管是沈从文还是张兆和，一定都会有“纸短情长”的感慨，心里想说的话还未尽情吐露，手中的纸张却已用完，笔上的墨也已枯干。或许会埋怨，或许会无奈地一笑:还是早日归家吧。读至此处，一方面为沈张二人的爱情而痴醉，一方面由此想到了自己的两次写信经历，虽与《从文家书》不尽相同，但“纸短情长”的感慨，确是亘古不变的。

第一次是我第一次离开家，和好朋友前往山东旅游。不管是路上的景色，还是旅途中遇见的人，我都一一写在信里，总是不知不觉就写了两三千字，可还是觉得心中的话没有说尽。手中的笔还嚷嚷着要继续，桌上的纸却已喊着“罢工”了。只得搁笔，收敛心绪，扭头望向窗外的田野，绿波翻涌，像极了家乡的七月。旅行路上没有坐高铁，而是选择了普通的绿皮火车，只是为了速度慢点，好让我详细地写下路上的景色，让千里外的家人了解外面的世界。也没有选择用网络的方式向父亲描述远方，描述他时常念叨的孔夫子的家乡。父亲只有初中文化水平，却对孔夫子崇敬有加，临行前特地嘱咐我到曲阜要说的的详细点，还要拍照。想来想去，只有写信，是最接近孔夫子的方式，也是最能慰藉父亲心灵的方式。只是不曾想一些就写了这么多，尽量用质朴的语言。愿父亲读完之后，梦中与孔夫子神交吧。

第二次就是来了学校以后。虽说并不是第一次出远门，可是独自一人在外地待这么长时间却是第一次。国庆假期，选择了留校，没事的时候就逛校园，走着走着，就想起了家乡。那里应该是很冷的了，父亲自己生活，不知有没有生病……种种的问题萦绕着我，在心里蓄成一股洪水，笔尖就犹如泄洪口，接触纸的一刹那，思绪就开始泄洪了，化身成文字的洪流，向着家乡的方向奔流而去。“思念就像开闸的洪水，汹涌澎湃……”曾经不经意浏览过的一首小诗里的诗句，如今才真正体会到其中滋味。高兴的，不高兴的，期待的，迷茫的，一起汇聚到信纸上来，经由笔尖而出，一字一句，都包含情愫。此时父亲忙着秋收，无暇回我的信，但还是给我打来电话，和我说了很多。纸短情长，诉不完当时年少，也诉不完父子之情。

不论未来去往何处，一沓纸和一支笔都将是我不变的配置，心灵都在流浪，唯有文字的世界可以停留，可以栖息;无论以后过得如何，一封信、一段字都将是我永远的使命，灵魂仍在迷茫，唯有家里可以静卧，可以闻香……每一笔，每一字，每一封飞过万水千山的信，都不再是信本身，而是一种情感的寄托。而这种情感，没有纸能完全放的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