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老人的回忆

一个老人
白发苍苍
形容枯槁
躺在木板床上
她的眼睛
痴望着空气里
那一刻
时间仿佛静止了
其实她陷入了回忆

她没想到
自己八十八岁了
还会回忆过去
说好再也不回忆
那些不想回忆的过去

往事如电影画面
一帧一帧重现

一九三七年
一个小女孩
出生了
在日军侵略中国的年代
民不聊生
她的家乡
是清丰孝子的故乡

她三岁那年
父亲病逝了
家里的顶梁柱倒了
黄河发大水
把她的家乡淹了
她的母亲
一个坚强的豫北妇女
苦苦地在死亡线上挣扎

为了生存
母亲带着她
去县城讨饭
地主放狼狗咬她
她哭喊着
摔倒了
血流如注
她的额头磕破了
于是她破相了

她的母亲撑不下去了
为了活命
她改嫁了
带着她的女儿
她的哥哥
留在了叔叔家
讨生活
于是她第一次
体会到分别的痛苦

她的继父家
也是一贫如洗
她的母亲
没有办法
只好把她
送给富户家当童养媳
那年她十岁

但是她很感激
因为她吃饱了
用她当仆人的劳动
她的母亲
又生了两个妹妹

人们说她可惜了
可惜破相了
一个美人坯子
也有人说
她手脚粗壮
是个劳碌命
事实上
她非常勤快
所有人都赞美她

那是刚解放
有一个媒婆
告诉她
现在婚姻自由了
她可以随时离开
于是她嫁到了河北
那年她十五岁
她的礼金是一袋粮食
那是粗粮
也是非常贵重的彩礼
她的婆婆
是个慈善的人
于是
她有了家的温暖

后来她生了五个男孩
后来她成了生产队队长
只是她的丈夫
是个赌鬼
家里依然一贫如洗
好在家里人气兴旺
劳动力增加
希望很大

她的母亲第一次
来这里探望她
唯一令她后悔的是
她没有给母亲好脸色
回去母亲就走了
她以为母亲不爱她
现在想想她的母亲
真的不容易
为什么自己当时就是
过不去
那个心里上的坎

她的哥哥
也过来找寻她
她激动万分
她觉得很幸福

后来她孝敬婆婆
为她送终
那时她才四十岁
改革开放刚刚开
她还是闲不下来
帮儿子们打理庄稼
看着孙辈

后来她的丈夫死了
她那时五十多岁
孤独寂寞中
她去工厂打工挣钱

再后来
儿子们都盖了新房
孙子们都结婚生子了
孙女们都出嫁了

看着身边的熟悉的面孔
一个个消逝
她常常嘟囔
都死了 都死了
是啊
她知道活着是多么不易
她留恋着这许多的幸福
并珍爱着

不久她瘫痪了
她的儿子们
轮番伺候她
已经五年有余

在回忆中
她的眼睛噙满泪水
在回忆中
她的心里满满都是感恩
都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