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生活委员》

【原创】《生活委员》
2011-01-29


秋雨淅沥……
夜巷深长……

他，
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故里的石板路上，
心中欣喜地萌动着无限遐想——
故地重游……
同学相聚……
欢歌笑语……
觥筹交错……

“诶——”
前面有个熟稔的女声在呼唤他。
他疑惑的看去——
幽暗的灯光下，
一袭红衣，
一张粉脸，
一抹朱唇，
却并不相识。
他茫然的望望身后——
一条漆黑的小巷，
几丝霏霏的冷雨，
唯有自己孤独的身影，
长长的印在昏暗的石路上。

“你，是叫我吗？”
“先生，看你，都被雨淋湿了，来屋里坐坐吧。”

那声音是熟悉的，
却仿佛蒙着层十分久远的尘埃。
不知被一种什么力量驱使，
他的双腿已经不由自主地向那声音移去。
虽然，
世故反复的告诫他：
这种地方，
这个时间，
这个女人……
——不可，不可！
可是那熟悉的嗓音，
还是勾魂摄魄般将他吸引到那间路边的小屋。

“先生是外乡人吧，瞧这一身的雨珠，我给你擦擦。”
一双赤裸的玉臂，
一条泛黄的毛巾，
带着一股浓郁的廉价香水的气息伸过来。
“哦，别别，我自己来。”
“呦，还不好意思呢，快把湿衣服脱了吧。”
“嘤——”
他的耳际骤然划过一道金属相刮的鸣响，
顿时，
头皮麻酥酥的，
打了一个寒噤。

……春风和煦，
小学校的运动场上，
他痛苦的坐在跑道尽头，
膝盖上满是殷殷的鲜血
——撞线的最后时刻，
一个踉跄，
把他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她，
掏出一块雪白的小手绢，
隔开他不断抵挡的手：
“呦，还不好意思呢。”
那一声柔美的吴侬软语，
竟让他安静下来。
乖乖的看着她拧着小眉头用心包扎。
——那时，她是班里的生活委员，
一个文静又好看的女孩儿。
眼前这个女人同样腔调的一声，

竟然穿透了时空，
拂去了尘封，
把那儿时的往事真真切切地再现在眼前！

“你——”
“先生就别不好意思啦。”
她不容他说话。
一双白晰的臂膀已经环住他的脖颈，
把他按坐在咯吱乱响的木床上。
他有些晕眩，
头脑一片空白，
讷讷的不知所云。

……自初中离开这座江南小城，
回到父母身边就读，
接下来便是马不停蹄的奔波——
苦读……
留学……
就业……
创业……
直到今日，
回到这座总是在梦里出现的小城，洽谈投资，
直到……
迷离恍惚地逃离筵宴，
带着酒意夜访故里……

刷——刷，刷，
女人麻利的拉上窗帘，插上房门，开始宽衣解带。
他愣愣的看着她忙碌的身影，
如痴似呆，
不知所措。
直到她转过身来，
才清晰地看到了那张憔悴、疲惫，
却绝对熟悉的面庞。
是她，
就是她！
——同窗共读了六载的生活委员。
他的呼吸窒息了，
他的眼睛湿润了，
他的笑怪怪的僵硬在脸上。
他想说，你是……
他想说，我是……
可是，他什么也没说。

她凑近来，紧张地端详着他，
拧着那熟悉的小眉头……
“先生……不舒服？脸色这么难看。”
他极力躲闪，
低着头，深怕被对方认出。
“哦，是是，我要赶快回去吃，吃药。”
他手忙脚乱的掏出身上所有的现金，
匆匆塞在枕头底下，
失魂落魄的站起来，踉跄着推门出去，
不期脚下一软，重重的跌跪在门外的砖地上。
唉！糟糕！膝盖又破了……
女人惊叫着扑过来，想用力搀起他。
——昏黄的路灯优雅的照过来，
平静地抹去了她脸上岁月的沧桑。
——活脱脱又是那个好看而文静的生活委员。

一种莫名的失落犹如四边浓重的暗夜，
渐渐包围上来，
一种莫名的惶恐紧紧攫住了他的心。
他逃也似的向宾馆奔去，像逃出一个可怖的梦魇。

身后——
秋雨淅沥……
夜巷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