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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记得北师大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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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文化圈内的人怕是不会知道这个人的。如果文化学养达到一定程度的人,一说起他的名字,都会不由地竖起大拇指,发出连连的赞叹。他是王一川,很好记的一个名字。下过乡插过队,做过代课教师,曾在四川大学读本科,北京大学读硕,北师大读博,曾任北师大艺术传媒学院院长(于丹是副院长)、文艺学研究中心学术委员会主任,现任北京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院长、文学院教授、博导、着名文学评论家、理论家,国内着名文艺理论家童庆炳先生最得意的弟子之一。今年54岁,四川沐川人。

仍记得北师大的那个人

仍记得这个名字是有特定缘由的。从另一角度说,我从教三十年的一生,与他有着极大的关系。可以这样说,没有他,就不会有我的现在。当然,现在的我特别的平庸与普通。我想说的是,是他深刻地影响了我的人生,让我从一介普通的高中语文老师解放而成为不愿做一位普通教师的教师,明白了语文的真正内涵,找到了通往文学更广阔、更艺术的大门,清楚了自己原本喜欢的位置与价值。

话说来很长,短言道来。那是二十七年前,我刚从忻州师专毕业,在老家岢岚县中学教语文。虽然所上的课深受到学生的欢迎,领导的认可,但总是感觉自己的才学很低浅,需外出进修提高。三年后,我便报考了北师大首次在全国招收的三年半脱产函授生。此班比较特别,属于成年班。考试时为保证质量,试题由北师大出,考试在异地的五寨师范,监考特别严格,第一次实行了临时抽签,随时调换监考这一方法。参考的老师们很多,最后本人有幸以县里第一名的成绩而入学。暑假时便到忻州师范去上学。

首次来忻讲课的北师大老师中有下列几位,一位是《史记》研究专家韩兆琦,一位是儿童文学专家浦漫汀,一位是讲唐宋文学的李道英副教授,另一位便是王一川。冒着盛夏的酷暑,从北师大坐火车而来的四位老师让我们一一领略到了北师大人真正的风采,作为全国在培养教师方面遥遥领先的第一师范大学它本身具有的那种博大真知与高端严谨的气度和高风。韩兆琦那种评书表演家的气度,浦漫汀身上透出的慈母般的温馨,严谨厚实的李道英老师对唐宋文化如数家珍的渊博让我们这些从县城里来的所谓的优秀老师个个血气大增,神志顿失:这才是真正的语文教师。而让所有男女学员一齐倾到的便是最后一位上场的王一川。

个头适中,身体偏瘦,白晰的面庞,清秀的面容,略带四川味的普通话,不快不慢,娓娓道来,自然畅达,怡人养心。一门西方文论听来,真教人大吃一惊:原来他并不单纯地在讲西方文学理论,所讲的内容里,有东西方政治与经济的关联,有中外古典哲学与文艺的内在区别,有中外文学作品欣赏与中国传统戏曲,有英语句子与法语单词,有北师大师生的故事传说,有北京当时的文艺动态,更有他与刘晓波等人的交往与观点的分歧……

为了使这些真正的教授能多熏陶我们一天,大热的天,大都成家的我们还得上晚自习。每晚,待哨声一过,一位身穿白洁短袖上衣的年青人便走进教室,一看,上午还着着楚楚衣冠的他,此时却着一件精干的灰色短裤,黑色的凉鞋,清秀的面容,微笑着,意思很明白,大家辛苦了,上自习可随意一点的。于是,我们的话题便纷纷打开,天南地北,文学史话,教学生活,语文和生活,爱情与西方……要知道,当年正值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思想改革的大潮正在全国涌起,有关文化与艺术的话题才刚刚被专业人士引扩到庄严的场合。思想解放,改革传统,命运与历史,个性自由等自然便成为我们最为关注与探讨的对象。而对每个话题的回答,王老师都用平和的语气一一表达出自己的看法。虽然好几次他都言,我对中学语文教学并不在行,想在与大家的交流中学习。结果他却成为了我们了解社会,通晓人生,认识文学的焦点。当时,他只有27岁,比这些好多学生要年轻的多,而比我大4岁。这4岁却大得让原本很是自信的我无法提出什么问题,只好倾起耳朵认真听来。不知不觉中,整个教室成了一个大圈,这位年轻的老师让我们围在中间,紧得密不透风。有几位未婚的漂亮女士,竟然把面贴到了他的脸前,使得他几次不好意思地往后移动。

他有一笔好染,大气、方正,有骨又特别流畅。但几天下来留给我最大的印象是那双细小而特别有神的眼睛,那是四川人特有的智慧与睿明,也是他丰富知识与圆融思维的神异自现。我从未见过那样真纯的眼睛,如出涧的涓涓清泉,把一切尘杂沉绽而去,似一道深夜的闪电,把茫茫的长空划破,现出一片崭新的天与地。

短短几天时间的里,他所讲的西方马列文论我一字不落地记了下来,但他跳跃无束的思维,广博而特别的见识,严谨而细密的推理更让我的大脑醍醐灌顶,让很平静浅薄的心一下子洪波涌起,星汉灿烂。晚饭后,躺在床上,夜不能寐时,望着幽幽的星空,在一一回想着他所讲述的道理与逻辑,思考着人的一生应该如何度过,生活的意义与价值到底是些什么,社会与民族的命运如何在旧传统被打破,而前风尚并未建立之前的情形下继续前行,文学与艺术的海洋中所蕴藏的那些无比智慧的真理如何去发掘,高中语文课如何定义,怎样进行……激动之余,便辗转反侧,便情不能禁,便点火燃蜡烛,提笔写下了有生以来第一首长篇抒情诗,题目叫《寻根》。那时起,我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是博士和教授,什么是大语文概念,如何增进一个人的文化学养,开发他们的智慧。学习归来,我把这次的收获情奋激动地告诉了每一位同事。同事们个个露出羡慕的神情:“北师大,真的了不起。”

“北师大的老师们,在校一条虫,外出一条龙。”记不得这是北师大哪位老师给我们讲课时说的话了,反正从那时起,三年来忻授课的北师大二十多位教师,个个身手不凡,出口成章,学养和师德堪称一流。远远超越了当年我的母校忻州师专的所有高师。于是,北师大就成为我今生最为向往与自豪的地方。函授学习毕业后,那一年夏天,我到东北出差,路过北京,专程到北师大校园转了一上午,不为其他,只为感觉一下大师云聚之地特有的场能气息与文化经脉。漫步在北师大绿色的小径或草坪上,望着一幢一幢的大楼,我想起的第一人便是王一川,那个精明干练的小个子四川人,那一双智慧无限,如清流和闪电的眼睛。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透过一个人的眼睛我们真的可以感受对方的智慧大小,品格的高低以及他未来的成就。记得当时,我曾自信地对函授班的同伴说过,再过三十年,天下文化圈内无人不知王一川。从那以后,我对自己所教的每一位学生的了解都从眼睛开始。

三年后,全国人民通过那场举世闻名的学生事件,都知道了一个名字,刘晓波。再过十年,在文学界有一个为我们耳熟能详的名字是王晓波。再后来,全国人民都知道了于丹那位优雅且言吐不凡的女性,而我却不知道,与她常常在一起工作的便是教过我西方文论,比我仅大4岁的王一川老师。时光似水,可以冲刷掉一切,把任何强大的记忆淡化成一缕缕轻轻的云烟。特别是当我们的心智渐渐被重重的名缰利锁纠缠束缚的时候,甚至还会把我们的亲生父母淡忘出心灵的界内。而灵魂深处的那点耀目的光泽却可延续天长地久。昨天,在网上查资料时无间中看到了王一川这个名字,我的目光一亮,马上点开了有关资料。于是,27年后,我又亲眼看到了那个无比熟悉的身影,听到了那曾经让我心动神摇的话语。一节视频穿越了时空,牵出了我绵绵无际的回忆,几段文字让我陷入了深深思念的田野。

还是那样的神态,面对下面无数的听众,讲话时条理有序,严谨合逢,轻淡的语调,平静的阐述,有理有据的表达,有意无意间透出一丝真诚的微笑。话题还是有关文艺的,却紧密结合着诸多现代繁复的元素。明亮的前额,智慧的目光,似年轻气盛的当年,面对最热烈的无数崇拜者。那缕黝黑的短短秀发,还是以微微向右转的姿势稍稍突现于明亮的额前。高挺的鼻梁下,那张动听娓娓的嘴唇莲花朵朵,文脉潺潺。细细一听,四川那道麻辣之味还较明显,面色黑了许多。二十多年的岁月风雨,京城特有的文化气息没能把他的本质改变。就似一千多年前,那位也是从四川大山里走来的天下第一潇洒风流的大才子苏东坡老夫子,中原大地的水土一辈也没能使他那浓浓的乡音与本性变味。与当年不同的是那双智慧的眼睛里,明显透出了岁月的沧桑,细细的皱纹隐含着或明或暗的人生历练与沉稳。54岁的他更加成熟了,沉稳了,绝对成为了一位货真价实、没有一丝水份的教授,北大名符其实的博导。仍是那样的谦和,丝毫的不会浮夸,一点也不会做假卖萌。

“他有点小脾气,他很出色。”是的,当年能在那么一个压抑沉闷的年代大讲特讲个性、自由、民主与寻根之观点的年轻博士,能没有自己的脾气与豪气吗?

记得那些年,我经常在梦中梦到回到了北师大,遇到了这个同学,那个老师,却总是找不到自己的宿舍。后来,我明白了,因为智商低下的我,根本就不配做一个北师大的人。那三年的函授学习,不算。

当年,他来忻州给我们讲课时,还是个讲师。同来的老师说,他是新中国第一批培养出来的文学理论博士。那一天,讲课时他说,他写了一篇五千言的长文,准备将在东北举行的全国文学评论会议上大放一炮。这一炮后果如何,我无法得知,但我简单归纳了一下王老师这些年的学术成果:

出版论着《文学理论》、《汉语形象与现代性情结》、《中国形象诗学》、《修辞论美学》等16部,主编教材《美学与美育》、《大众文化导论》、《美学教程》、《文学概论》等30多部;发表论文约300篇;研究课题方面,正在主持国家社科基金项目、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重大项目等;重要社会兼职:中国文学理论学会副会长、中华美学学会审美文化研究会会长兼审美文化专业委员会主任、中国中外文艺理论学会常务理事兼秘书长、中国电影家协会理事兼理论评论工作委员会副主任、北京电影家协会副主席;被国务院学位委员会授予“做出突出贡献的博士学位获得者”称号,获北京师范大学优秀青年教师励耘奖一等奖,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优秀着作奖及北京市哲学社会科学优秀成果奖,被列为教育部首批新世纪百千万人才工程国家级人选,入选教育部“长江特聘学者”(全国文学类仅6人)、国家级“教学名师”;《文化与诗学》副主编;曾赴英国牛津大学做博士后研究,赴加拿大多伦多大学东亚系做访问教授,赴美国哈佛大学东亚系做访问教授……

如果这些还不足以让他名扬天下的话,那绝对不是他的无能,而是我们的无知。

王老师是2011年初从北师大调到北大艺术学院当院长的。在这之前,他在北师大的人气十足,学气霸人,官气也达到令人倾慕的地步。可是,最后,他还是毅然选择离开北师而去了北大。导师童老先生对此非常痛惜说:“王一川去北大,我不同意,他在北师大是有前途的,学校的领导、老师、学生对他评价都很高。”

“王一川在北师大确实名声很好,由于他是”长江学者“,他就不能晋升校领导。他在师大当了多年研究生院院长,又当了多年艺术学院院长,长期做中层,要给年轻人让路,他的出走是可以理解的。再说了,”北大“毕竟是北大。”这是他的博士同学、《红色华润》的作者吴学先女士说的。

他的品行决定了他天生不会成为学术明星,也不会到处走穴讲座,更不会时不时地发一些惊天动地的惊人语而轰动网络。王老师去北大快三年了,这三年来,我对北大的了解还仅限于张颐武、孔庆东之类教授。去北师大和北大读书的学生回来也少有谈到王一川的。但我相信,这并不能淹没他那非凡智慧的光芒。再牛逼的北大也会有王一川一席地位的。既是天才,再多的人才也不会把他遮挡。

如果说人一生成就的取得,既有先天决定的因素,也有后天努力而为,那么,王一川的成功,则是最好的明证。

我相信,再过三十年,当我已是迟迈喏喏之翁时,我定会对读大学的外孙说,现在名满天下的王一川,当年如何用那双睿智的眼睛,给我们讲东西方文化与思维的差别,讲人性的根本与自由的价值。并告诉他,什么是良匠与大师的本质区别。

写这篇文章的起由是因为今天下午,有三位北师大毕业的文学硕士来本校应聘,学校让我去当评委听听课。三位都是88年出生的姑娘,长得均较为清秀,讲的都是传统的鲁迅的《纪念刘和珍君》一文。三位讲完后,老师们一一问了几个最为普通的专业问题,结果让人大跌眼镜。教学校长惊叹道:“咋现在的学生都这样?”我的怀疑是:“他们真的是堂堂中国教育最高学府北师大毕业的吗?真的是文学硕士吗?”

对了,我盯着她们的眼睛认真看了,那光彩远远没有我想像中的那般透彻明亮。我又疑惑了,这是生命个体原初的本质使然,还是我们教育结果的必然?

北师大,我心目中无比崇高而圣洁的北京师范大学呀,你那道无比璀璨的光芒到底隐藏到了哪里?

2013.1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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