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拂夜奔

夜雨初歇，微风潜行，廊道绵延幽深，盏盏灯笼摇摆不定，如同凌霄仙子般衣襟微漾。青瓦交错掩映檐前，琼珠迸落而下，嘈切错杂，石板呜咽着，吞掉这青瓦一次又一次的撞击。司空府。

兰堂红烛，芯长焰短，独自空向垂泪，哪管乌衣巷口，富贵人家。家婢如织，锦绒堆砌。蛾扑纱窗折香炉，紫气升腾檀香浓。司空府中，杨素披衣徘徊，积病老残之躯，渐渐思量血战疆场，马革裹尸，拢八荒，环六合。顿足已久，苍颜白发，尽皆上指，环顾左右，椒房桂栋，家婢三千。恍觉为黄口小儿所扰，险误了这锦秀繁华，雍然自在。赵括谈兵，神乎其技，似天下莫能与之争，然纸上谈兵，终致赵四十万铁骑，葬于杀神白起之坑。小儿药师不过赵二括哉，不足取信。一时自觉通透，宽衣解带，依红偎翠，绿蚁新醅，鼾然入眠。

月上中天，大隋西京，雨湿街市，只见得屋瓴瑟瑟，间或柴门犬吠之声穿巷而过，久久不绝。药师意兴阑珊，身随影动，一步三摇，似酒仙痴醉，朝客栈行将而去。客房内一床四壁再无他物，药师忆想府中景致，俱是愤懑。前时，靖入素府，言家邦社稷，乞素重用。一时间上至盘古，下到秦皇，汪洋恣肆，亘古奇谈。然视司空，面如严霜，难窥端倪。幸而余光到处，倒有一手持红拂婢女，双眸善睐，频频称首，以示称赞。苦无良主相英才，纵有尺牍可奈何。靖和而卧，翻来覆去，深感前途渺茫，泫然神伤。

深夜寂寥，木门轻叩。药师起身开门。见一女子执红拂立于廊道。视之，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耀秋菊，华茂春松。靖一时间目恍神移，呆若木鸡，痴痴念念，不知所云。真仍增之一分太长，减之一分太短，浓纤得度，修短随化。顾盼之间已然情肠交错，相与为一。她故作凄楚，君要妾否。他荒荒乱乱，妾嫌君否。佳人投怀，君子送抱，相视一笑，连理同枝，红线牵连。

家妓出走，主必纠察，况美人乎。细软罗裙，囊于背侧，月光之下，悄然遁去，只留陛下皂靴之声，环伺客店。

月照西京，街市明净，张氏女执红拂随药师奔走，轻风袭人，香腮初红，青丝缠绕，衣襟飞扬。汗浸药师青衫，药师龙行虎步，色肃，执红拂之手，欲与红拂相携出城。望君痴，妾身痴，望君笑，妾身笑。

出尘，入红尘。

红拂夜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