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心情随笔

一张照片借鉴

本文已影响 7.36K人  木槿花

老家有一片芭蕉林,郁郁森森,离院子仅仅隔着一堵墙的距离。芭蕉林实际还种这黄皮树,香樟树,香芋。芭蕉夜雨百年心的愁绪我不懂,我喜欢欣赏,下雨时的芭蕉林。晶透晶透的雨滴敲打着香蕉青翠硕大的叶面,滴答滴答,一只蛙窝在角落,不甘寂寞鼓噪着大肚子,几只小虫也跟着唱喝。几片长而阔的蕉叶探过身子,试图邀请围墙里的石榴树,共来一段华尔兹。紧接着,雨越下越大,世界又变得寂静起来只听见雨水急促的旋律,噼噼啪啪,噼噼啪啪,无数的雨滴拍打着蕉叶,又迅速汇聚成一条条小溪流一泻而下,最后在沟里聚合,翻滚着,一路向前。即使寒意袭人,也挡不住美景带来的兴奋,令人热血沸腾。

一张照片

天晴雨霁,毛孩子们开始活跃,我和小伙伴们爬上石榴树,攀上围墙,去撩香蕉花。那是个很大很笨重的家伙,花梗很粗,但拗断也很容易。我们一瓣一瓣的把香蕉花紫色红色的外衣剥掉,摘取黄色的小花,吮吸小花里的玉液琼浆,甜滋滋的。才接触舌头,幸福的感觉便开始在我的喉咙,我的胃弥漫……。

听说香蕉黄色的小花还可以捣碎了混入面粉制作成饼干,还可以炒肉煮汤,我没吃过。不过我家围墙有一洞,比狗洞略小,比老鼠洞略大,与院子的排水沟相连。奶奶喂养的鸡常常穿过小洞去寻找虫子吃。奶奶养的鸡,味道鲜美极了。什么无法芭蕉的诗情画意,奶奶是不懂欣赏的。

每当猪圈里的猪拱门,奶奶便操起刀去蕉林,啪啪,手起刀落,手法伶俐,轰然一声,一株矮小的香蕉树顺势倒下,辟辟辟,几下,削去叶子,只拖着蕉杆回家,再砍成一段一段的,和着苞谷去喂猪。我呢,邀上我的小伙伴,拽着几片大叶子回院子过家家。堆好的土堆房,叶子可以做天花板。下雨了可以是一把好伞,可以丝成一条条当面条,可以设计一下成一条漂亮的裙子,也可以卷成螺旋状捏一捏,放到嘴边吹出声响。

厉害的大哥哥大姐姐甚至能吹出一首完整曲子。于是,房子有了,嫁衣有了,花伞有了,唢呐有了,美食有了,就差新郎新娘了。

长大以后了解到,钦州浦北乐民民间有一独特的文化_中秋舞青龙,龙身就是用巴蕉叶制成,可以除灾害,祈平安。巴蕉叶是神龙化身。那穿着巴蕉做的裙子的我,是不是当了一回小龙女!巴蕉结果时,奶奶便操起刀,像接受了圣旨一般负责去挑选出众秀女。果然选出的一串串巴蕉,丰满却又羞怯内敛,情窦未开。奶奶兴奋异常,随即留下一串挂床头,余下的打包寄给子女们。床头的巴蕉,每成熟一个奶奶便掰下一个给我吃。

奶奶是个乐天派,她每天操起一把刀一把锄头就干活,然后像越打越兴奋的陀螺一样一忙就是一整天。她那样的忙碌,总好像在特地忘记什么,不去思考不去思念。她的苦是有的,我不懂,奶奶热爱的那片香蕉林是懂的。院里的石榴树从爸爸未出生就有了,风风雨雨过几十载。树干粗大,枝繁叶茂,我常常攀于树上,从一枝荡到另一枝,再顺着主干滑下。树下常常摆放几张藤椅,一张旧木桌,一壶茶,几个瓷杯。

皎洁的月色透过石榴树缝隙,逼近地面。明明有电灯,他硬是要点蜡烛,坐在摇椅上来回摇摆,很是惬意。时不时捧起一本书,摇晃着呆板的脑袋瓜子,嘴里念念有词。时不时抬头看看天,树影婆娑,月色正浓。你以为他在赏月,他却不失时候的叹息一声。然后目光下移,落在了他写的一篇篇他认为可以治国安邦的八股文章。像极了穷酸秀才怀才不遇。是的,那糟老头是我的爷爷。

爷爷以前是乡村教师,腿脚不变就提前退休了,他的脚说是痛风后来演变成风湿,现在抬起来只能抬高三五厘米,借助拐杖移动,也只能移动一小步,从我记事起,就没见到爷爷走出过这院子。半条腿踏进棺材的人了,思想近乎陈腐。但他也是最懂教育真谛的:多鼓励,少责骂。多关心,少要求。放养农村的我,没了爸妈的管束,简直无法无天,掐过同桌的脸,一张脸上留下的都是我深深浅浅的月牙印,逼得她奶奶找到我家来算账。也和小伙伴们翻围墙偷果子被狗追得狼狈逃窜。可我调皮,考试不及格,我也是会伤心,会诚惶诚恐的担心挨巴掌的。但我家爷爷没有打也没有骂,只是用毛笔写一封信让我带去给他昔日的同僚,我的老师,和他一样迂腐的老秀才。怀揣着写封信,我努力看过,想知道信中的内容,但终究不懂信中说些什么。不是我识字不多,而是他写的多是繁体字。不得不提的是,爷爷的毛笔字在村里可是出了名的好。虽然看不懂,但我能感受到爷爷的心意。那以后我学会了自觉努力。

爷爷爱在石榴树下看书,也爱在树下下棋。说到下棋不得不想起梁实秋先生《下棋》一文中写到的一段话,我曾见到过二人手谈,起先是坐着,深情潇洒,望之如神仙中人,俄而棋势紧张,两人都站了起来,剑拔弩张,如斗鹌鹑,最后到了生死关头,两个人跳到桌上去了。如此憨厚可爱的棋友,难怪笠翁《闲情偶寄》说弈棋不如观棋,但遇到我家老爷子这类火烧到屁股才会站起来拍拍几下的人,无论下棋还是观棋都是遭罪。但几个老大爷却很欢喜聚在一起。一面下棋下面侃大山。每年石榴成熟,我大概是最开心的,因为不仅可以吃石榴,还可以见到许久未见的爸爸妈妈。每到石榴成熟的季节他们会回来采摘石榴。这时候冷清了许久的家整整热闹一整天,跟过节似的孩子最喜欢热闹了,尤其像我一样留守的孩子。

这棵石榴树的果不大,不是街上卖的番石榴,是土是土石榴,跟鸡蛋个头差不多。石绿色的皮很薄,肉厚,粉红色的肉半成熟的不涩,甘醇。成熟的肉酥软,甜腻。若是炸成果汁,放几块冰,炎炎夏日,呷上一杯,可以清凉一下午呢又十几年过去了,风吹雨打虫蛀,终于这棵见证了爷爷奶奶一辈子心酸苦楚的石榴树,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倒下了。几年后,爷爷奶奶也相继离世。若干年以后,再看老照片,古旧的房子,寂静的院子,一株石榴树,一面粉墙,一片巴蕉林,猪啊,狗啊,猫啊,一齐噤了声,只有那雨声由远而近,淅淅沥沥,敲打着蕉叶,敲打着石榴叶,敲打着偌大的院子,最后,所有声音隐去,成为背景,只留下两个老人牵着一个清瘦的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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