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满载的一车柴

那年我上中学，学校布置交柴的任务，每个学生要交500斤柴，以备冬天取暖。爸爸妈妈工作忙，我只好把这事告诉了爷爷。

看我心事重重的样子，爷爷摸着我的头说：“不要紧，爷爷帮你砍柴。”

以后的每一天，我家的园子旁边都会多几捆柴，有时候两三捆，有时候五六捆或者七八捆，每天放学回家，我都会在这里驻足一小会，数着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柴已经垛得老高。

“怎么样?爷爷答应你的事一定能做到吧?”爷爷说这话的时候，慈祥的布满皱纹的脸孔上显出一丝骄傲的神情。

“嗯，爷爷，你最厉害啦!”我捧起爷爷的脸颊，“咯咯咯”笑着，还不忘使劲在爷爷的脸颊上亲一口。他更开心了，故意板着脸正襟危坐在炕沿上，眼睛里却满是幸福。

到了交柴的日子，清早爷爷去邻居家接了一辆推车他让我扶着车把，他则把一捆柴扛在肩头，走过来放到推车上，一捆、两捆、三捆、、、、、、那些柴比爷爷高，我大声问：“爷爷，柴比你都高，你扛得动吗?”

“爷爷有劲儿，放心吧!”

我不由得佩服起爷爷来，他的一米五几的个子，居然这么有力气!我的眼睛就这样来回穿梭，看着、瞧着，爷爷在我眼前越来越高，我只觉得他就是一个巨人。

柴越堆越多，越堆越高，爷爷已经不能把柴扔到车上去了。

“怎么办?”我问爷爷。

“办法总会有的，爷爷有办法。”一边说着，他一边把柴竖着放到车边，紧紧靠着在车上的柴，然后爬到车上，趴在柴堆上，两只手使劲往上拽，拽上来摆放好位置，就又跳下车去。就这样循环往复，费了好大的劲儿爷爷把柴装完了。他拿出一根绳子从车的左边甩到右边，这边系好，又跑去那一边，再甩过来，再跑过来、、、、、、终于绑好了，他喘了一口粗气，注意到我吃力的扶车的样子，赶紧走过来接过我手里的车把子。

他脸上、额头全是汗，头发也湿了，来不及擦，让我把车辕旁边的绳子捡起来，套在他的肩上，我听话的照做了。

“走喽!”爷爷喊了一声，一步一步向前走，他身体前倾，看得出很使劲儿。走了几步，脚下不小心踩到一个石子，绊了一下，他踉跄地、歪歪扭扭跑了几步，极力控制平衡，不使自己跌倒。我跑过去，帮着爷爷一起推车子。

爷爷越来越吃力，每走一步都很艰难，用力的拉啊拉，拽啊拽，身体朝前倾斜的更大了。下坡的时候，推车突然离开我的手，快得我都跟不上了，爷爷被推车追着一路跑，他拼命支撑，两只脚的脚后跟用力前蹬，试图稳住。我大哭起来，那一车柴，毫不留情，就快要冲到爷爷身上了。他像滑冰一样，一路滑下去，幸亏坡度不大，推车平稳后，大喊：“燕子、燕子，爷爷没事，别哭啊。”他站在原地等我，不时回头张望，我扑上去抱住爷爷的腰，半天不语，眼泪不听话的流啊流，任凭我怎么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也都是不管用的。

“傻孩子，不怕，爷爷没事。”

我默默的回转身帮他推车子。从我家到学校平时也就是二十分钟的路程，可这会儿我觉得比一辈子都长。

到了学校院里，我帮爷爷拿掉那根套在他肩上的绳子，他站了一会儿，做了一下调整，在他要松手的一刹那，车上的柴重心朝后，爷爷被撅起来，随后摔在地上，我赶紧去搀他。扶着我的手慢慢站起来，努力走了两步，抑制着疼痛，在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小声告诉我：“爷爷，没事。”爷爷的脸上是泥，身上是泥，嘴唇上也是泥，我的眼圈红着，在心里吩咐自己“不许哭!不许哭!”我从兜里掏出手帕，默默的给爷爷擦去脸上的、额头上的、嘴唇上的泥土。他则一屁股坐在地上，掏出旱烟袋，点着后，猛吸一口，再把浓浓的烟吐出来，呛得我忍不住咳嗽了几声，爷爷转了一个圈，背对着我，依旧“吞云吐雾”，享受着抽烟带给他的愉快轻松的惬意。我的小手在爷爷肩上、背上、胳膊上捶着，他开心地笑着，似乎忘记刚才那重重的一摔。那满载的一车柴，承载着爷爷对我的爱呀!

爷爷去世二十几年了，我对他的思念只增不减，时常想起爷爷在暮年满载的一车柴，回味着爷爷对我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