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书香一路痛

常年以来形成习惯，每晚上床睡觉，得先看点什么书，无论是何种书，顾不及去选择，只要是书就行。“书到用时方恨少”，正因为平时看过一些，也随书想过一些，在工作中也就常常不自觉地用到一些，是以这个习惯反倒成个顽疾，一旦无书可看，心中总觉失落，连觉也睡不踏实。

养成爱书成癖的习性，还是母亲给惯出来的。母亲生在解放初，那时的乡村没有规范地办过公学。许多的幼童是在放牛养猪中成长起来的，他们对于干农活做家务，倒是十分精到在行的。当时的生活状况无需赘言，在一家中大大小小如同楼梯档子一般参差不齐的有着七八个孩子，大人的精力全在于如何喂养这群孩子上，哪里还能分心去考虑对他们的教育和读书，许多人在当时恐怕都是自成人。母亲算是幸运的，好歹还上过几天公学，起码还会写自己名字，认识几个字的。等我刚刚进入六岁，母亲就匆忙把我送到学校去。可老师认为年龄太小，非到七岁才能入学。幸亏我的启蒙老师是我家邻居，破例收下我，让我开始接触到书本。母亲很感谢老师，一再郑重地嘱咐我千万别把书弄脏弄坏了，但必须认得书里的所有字。

母亲曾多次向我和弟弟告诫说，她想读书可当时读不成，只上过两年学，现在条件比过去还是好很多，至少可以卖猪凑钱交学费。读书就要用心读，多识字，明事理，不能当光眼瞎。只知道整天在田野里“打仗”游戏、在小河里逮鱼抓蟹的我，潜意识里，竟然埋下要努力读书的朴素念头。穿着已张开口跳出脚指头的布鞋，在雪地中“嘎吱”前行，从不迟到;背着父亲用剩下的黄色军用挎包，里面装着向干部讨来的报纸包好的课本，度过了欢快自由的童年。每次在家里，就着煤油灯那昏暗闪烁的光，我会摇头晃脑口齿清晰地念出书里的诗歌或文章，而母亲就默默地坐在旁边，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待到初二时候，我竟突发疾病，需要治疗和静养。可无法闲住的我，总会偷偷地和小孩子们玩各种游戏，整天冲冲闹闹，忙得不亦乐乎。母亲有天竟然泪流满面，说我没出息，读不成书还这么高兴。于是，我在母亲严厉的目光下，自己独立地把几何、物理等课本翻了好几遍，等回到学校参加考试，居然还能名列前茅。

中考后考上了师范，母亲恰值患上恶疾，母亲要父亲先送我读书，说自己的病可以扛一扛。父亲在焦急和无奈中竟然想到了办法，借到了钱。在母亲的眼光中，我远离家乡去了县城。每在放假前夜，就会彻夜失眠，想回家的念头像把刀时刻把我刺醒。如今想来，也许就是为了吃上母亲做的饭菜，心里激动吧。假期里，看到我吟诵着古文古诗，哼唱着流行歌曲，帮邻居书写对联，给他人起草合同申请，母亲的眼中不觉潮湿，脸上满是欣慰的微笑。

从教后，常有个收集整理各类书籍的爱好。我会精选一些文学类放置案头，时不时静下心来读上几页，沉下心来写上几页，偶尔有一些散见于报纸书刊上。母亲曾把我初中时获奖的作文和证书至今保留着。现在读书，我会探寻主人公的曲折经历，体验主人公的悲欢离合，会了解作者的写作意图，感悟作品的表达技法。在求索中，困惑时常伴随，理解难以清晰，技巧不会掌握，情感难以体味，可是，我愿意，痛并快乐着。有时，我曾想，是一路书香让我从幼稚无知的顽童变成诲人不倦的一名教师，是一路书香让我体味到生活的艰辛和幸福，更是一路书香让我感受到母亲的苦痛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