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小孩

雨，在这个炎炎夏日里显得多么地金贵。雨过天晴，万物滋长。为这难得的好天气，我决定今早步行着去上班。路经处，呜呜地从附近飘来小孩的哭声，我寻声望过去，正见一个女子用手掌轻轻地拍打一个小男孩的后脑勺。笨死了，叫你拿个盆子都拿不牢，笨死了。我就站在那里呆呆地发起愣来，眼泪便不争气地散落下来。我，又何尝不是个笨小孩。

孩童时，我捡来一个大人丢弃的饼干盒，仔细地把大人给的零食分类收聚起来，一直舍不得吃，等到某天有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妪，她用一双黑漆漆的大脏手扒着家里的门窗，使劲儿往里伸，带着乞求的语气说。行行好吧，给我点吃的，我已经有两天没吃任何东西了。家里的大人都上班去了，奶奶在厨房里捣鼓着午饭。我抱上铁盒，搬来一张凳子踩上去，努力地将铁盒递出去给她。老妪急急地抢过去打开。死小孩，拿这坏了的东西来骗大人，你会有报应的。她恶毒地诅咒着我，接着是一个大铁盒飞进了屋，不扁不歪地正好砸在我的头上，我一下子从凳子上摔下来，奶奶闻声忙从厨房里奔出来，一看我那熊样，气不打一处来地骂道。你这笨孩子，笨死了，怎么那样笨哪！

有一天，我正坐在阳台上搭积木，突然看见角落里有一只四脚朝天，仍苦苦挣扎着的蟑螂，我摇晃着走过去，蹲下来，用小手轻轻地把它翻过来，它似乎受了伤，并没有立刻跑掉，仍旧呆在原地那样萎缩不振地望着我，好似在向我求救，我屁颠屁颠地跑到屋里找来一张报纸，把它折叠成一间小屋子盖在它上面，再去讨来一个饮料盖，盛了一点水放在它的旁边，由于这一系列的“大动作”，引起了母亲的关注，她跟了出来，看见眼前的场景，气愤地用脚一踩，那只黑乎乎的蟑螂便“做仙”去了。那是一条生命，为什么要杀死它？为什么？为什么？我边嚎啼大哭着去拉扯母亲边大声地喊着。你这小孩，笨死了，一只蟑螂也看成宝。母亲蹲下来想要抱我，试图着安抚我的情绪，我非常不领情地哭我自己的，心里仍坚持着——那是一条生命！而耳朵里却不时地响着父母那一声声的叹息及笨小孩的定论。

还有一回，父母领我一同去亲戚家做客，那时候刚有插电的自动出水热水壶，我们这位亲戚比较阔，赶早用上了。我在那里死盯着水壶瞧，怎么也想不明白。怎么不用倒，水就能自己哗啦啦地流出来呢？这么神奇的东西，里面装的水说不定喝了能冶我的笨病。于是我一直等着，终于被我逮到一个机会，大人们都到花园里去看新种的水仙花，客厅里就我一个人，我迫不及待地对着水壶奔过去，张开一只小手，郑重其事地把它放在出水处，另一只手就去按它上面的按键。脸上带着笑容，心里想着。我很快就会变得跟大家一样聪明了！哈哈！而当大人们听到呼天抢地的啼哭声而赶来时，我的手已经成了红烧猪爪了（隔天在手掌心上还出了个超大的泡泡）。女主人吓得大声尖叫着。你家的小孩怎么那么笨哪！居然拿手去盛开水！父母伤心地摇着头。母亲心疼地抹着泪说。看来这孩子是完了，这么笨！父亲深深地长吁出一口气说。或许，长大了就不会这样子了吧。

父亲的话我记下了，于是，我盼啊盼！等啊等！终于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工作，能作自己的主人了，也早就没人敢当着我的面骂我是笨孩子了，可就在前两天，我在上班的路上遇到打扮齐整的“一家三口”，他们远远地朝我迎来，挡在我的车前，一副领导样的男同志说。姑娘，我是X城市的领导，几天前过来这边开会，结果钱包被人偷了，现在想回家却回不了，你把钱借我，我回城后再寄还你。我犹豫着打量着他们。

你要是不相信，我可以给你看身份证。说着他便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写着XXX的身份证，放在我眼前晃了下。他见我似乎还在想着什么，就说。要不，身份证放你这儿，交你保管好了，这下你总该放心了吧？

不不不，这怎么可以，不用了。我说着便将钱包里刚发不久的工资全数给了他们，只给自己留下几十块午饭钱。

怎么就这么点？那打扮高贵入时的女人说。这还不够我平时吃一餐呢！她一脸不屑地说。还坐车回家呢。

我干脆连午饭钱也一同给了他们说。我就这些了。我将钱包给他们看后耸耸肩。真的无能为力了。他们也没道谢便走了。

我带着做了好事的心情，一到单位，便将那快乐的心情拿来与大家分享，可同事们听后却唉声叹气地直说我笨，说我遇到骗子了。我不甘心地回到家同先生谈起，满以为他定会支持我的做法，结果他却捶胸顿足地大呼着。你怎么那么笨哪！那明摆着就是一群骗子，你居然还把钱全给了他们！真是笨死了！笨死了！我含着泪接受批评，可我仍然不后悔。如果是真的怎么办？出门在外，谁都有一时困难的可能，如果所有人都认为别人是骗子而不肯出手相助的话，难不成真要沦落到饿死街头的地步？

我站在街边，越想越伤心，眼泪便争先恐后地往外挤。一对年轻的情侣从身边走过去，女的说。看她哭得那样伤心，肯定是被男朋友飞了。男的说。看她那笨样，飞她太晚都有伤我们男人的智慧了。就是，就是，只会站这儿哭，顶个啥用？笨死了！女的赶紧附和道。

我想，我是撤底的完蛋了，我永远都聪明不起来，由始至终，我都是那个笨小孩，永远长不大的笨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