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总是羡慕后来者

近读秦观词“韶华不为少年留。恨悠悠，几时休。飞絮落花时候、一登楼。便作春江都是泪，流不尽，许多愁”，泛起无限慨思。

陶杰在《杀鹌鹑的少女》里说：“当你老了，回顾一生，就会发觉：什么时候出国读书、什么时候决定做第一份职业、何时选定了对象而恋爱、什么时候结婚，其实都是命运的巨变。只是当时站在三岔路口，眼见风云千樯，你作出抉择的那一日，在日记上，相当沉闷和平凡，当时还以为是生命中普通的一天。但一场巨变，已经发生了，地动山移，浑然不觉，当时是道是寻常。世上的生死荣衰，不就是在空寂之中缘起缘灭的么?”

带着无限惆怅回首过往经历的种种，我总会不自觉将羡慕的目光投向还未经历过“这件事”的人，并企盼这世间真有后悔灵药，或是让动漫里的时光机和任意门将自己带到遗憾发生前的时空。

黄粱一梦二十年。世人说：人们能记住的，往往是那些最痛苦的日子，——虽然我已经背对着中学时代走了好远了，但每每想起那些披星戴月、三点一线的日子，总能挤出几滴眼泪来。趁着寒假回了母校，我再次走进了高三教室那个没有销烟的战场，我曾在这里和我的同学们并肩作战。往昔的记忆又在心头翻涌。那些个大家朝着同一个目标奋不顾身的日子，好似是真的一去不复返了。洒满阳光的走廊，我曾经和同学们一起背书。有人说，喜欢回忆，是因为现在过得不好。谈不上不好，但至少上了大学之后，自己好像确实没有当初那种誓不罢休的倔强了。回望自己的少年时代，似回望烟雨迷蒙的故乡。看不清道不明中掺杂了些许遗憾。看着后来的中学生们穿着校服穿梭在大街小巷的样子，就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仍然是意气风发、天真有邪的模样。

记得上个月去侯家塘福利院看望老人，其间我一直陪一个六十多岁的老爷爷聊天。随着逐渐建立熟悉与信任，爷爷缓缓讲起了自己的故事。他是我们学校的校友，和老伴相识于大学，毕业后一起去益阳电力厂工作。爷爷说，自己得了疾病，自己在家就会很麻烦老伴照顾自己，所以宁愿来福利院减轻老伴的负担。爷爷眼里含着泪光，说我们今天来福利院表演的歌曲就是他们那个年代的潮流。只要一听，年轻时过往的种种便一幕幕浮现在眼前。爷爷说真羡慕我们，还这么年轻，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那种发自内心的羡慕，像极了我对于自己中学时代的留念。

我又想起妈妈老是说起，年轻时的她们还在做姑娘家的时候的过往：那些旧事清晰得仿佛并没有经过岁月的沉淀，可是眨眼已经五十岁了啊。那时的妈妈也是穿着碎花裙子在河边洗衣服，草长莺飞间，青春就这样被岁月揉掉了。妈妈说起这些的时候眼神有些复杂，有遗憾、有伤感，也有温馨。

我仿佛又回到了中学时代那个每天背着书包回家的下午。夕阳从走廊的落地窗照进来。我和三三两两同学端着街边小吃，从几个老人身边走过。那时的我，分明看到老人望着青春洋溢的我们时眼里闪烁的光。我想，她们也一定是羡慕我们的吧。就像当我老了，明艳动人的年轻人从我身边谈笑风生地走过时，我一定也会为年轻时的自己重新梳洗，听她讲讲她那时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