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落在山道的故事

又是一个秋天，我再次来到了这生长着贫脊与希望的大山区。行进在逶迤蜿蜒的山道上，看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一切，不由得想起了一桩遗落在山道上的故事。

几年前，我率队在某山区县检查工作。时令也是秋天。山崖上一簇簇茂密的枫叶已渐渐褪去了夏日的盛妆，躲避了多日的山风也从峡谷里和崖缝中窜了出来，肆无忌惮地在身上乱拱，让人明显地感觉到了几分凉意。再加上一直下雨，山道上车辆和行人皆少，显得格外冷清、寥寞，使人自然而然想起了“秋风秋雨愁煞人”的诗句，身上也随之抖出一个寒噤。

从车窗往外望，山景倒是诱人。一座座山峰挺拔突兀、嵯峨怪峋，满山遍野的树木苍翠葱郁、绿茵如盖，十万大山的所有特色几乎在这里浓缩成了一道完美的风景。只是住户人家太少，车子一走十多二十里竟看不到一缕炊烟，使人愰若置身在与世隔绝的桃源。

小车在狭窄的山道上缓慢地行进，不时溅起一股股泥浆，将路边的小草树木喷洒得一塌糊涂。这时，透过车窗，我蓦地看到了一个孩子，仿佛是个女孩，穿着一件薄薄的黄色毛衣，背了一个很大的书包，一把花伞罩住了矮小的身躯，象生长在路边的一只小蘑菇，显得那么孤独，那么单薄。

这段路较直，目光所及竟看不到一间房屋。这是哪家的小孩？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在这万籁俱寂的山间，家人难道就没有一点担忧？忍心让这个瘦弱的小不点在崎岖的山道上独自踯躅？

很快，我明白了，今天是周五，是学校放假的日子。小孩肯定是回家欢度一周难得的团聚。我用心丈量了一下，至少她已经走了七八公里，而前面的路还有多长？我们谁也说不清楚。

望着眼前无尽的山峦和弯弯曲曲的山道，以及蹒跚走在山道上的小女孩，我陡地想起了“我要上学”那副让人心恸的招贴画，想起了招贴画上那双充满哀求和渴望的大眼睛，心里不由得有些隐隐作痛，随之伴生出几分悲悯，几分怜惜。

许是听到了汽车的轰呜，女孩先是下意识地朝边上靠了靠（实际上她已很靠边了）紧接着干脆跳下路肩，用手紧紧地扶着岩壁，动也不动，站立成一副凝固的岩画。

“停一下。”也许是出于同情，我果断地跳出了车门，站到了小女孩面前。

“上车吧，我们送你。”望着女孩湿漉漉的衣服和惶惑惊恐的眼睛，我不想多问什么，只是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襟，示意坐上车去。几个同事也随声附合道：快上来，我们送你一程。

不—哇！女孩连看也没看我们一眼，竟“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两只小手在岩壁上抓得更紧，仿佛一松手就会有飞来横祸。

天上的雨越下越大，打在汽车的玻璃和铁板上发出一阵劈劈叭叭的声响，也让人揪心般的疼痛。望望阴沉沉的天空和绵长无垠的山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说些什么？蓦地，我下定事后连自己也感到吃惊的决定，“把她抱上车！”在同事们一阵七嘴八舌的规劝和手忙脚乱的拉扯后，小女孩终于坐到了我们车上，也止住了哭泣。只是仍然不说话，目不转睛地盯住前方。

“我要下车。”走了大约四五公里路程，小女孩终于开口说话了。我下意识地朝前望去，看到了山坡上几间低矮的房屋以及房屋上飘袅的炊烟。我知道，那一定就是她的家了，也是她心目中快乐的驿站。

我如释重负，将小孩送下了车。没想到，当车快要启动时，站在坡上的她竟羞涩地挥起小手，“谢谢叔叔！”那声音，那笑容，象一股清凉的山泉，在我们心中荡漾起一阵独特而又令人难忘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