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后余生参照

上世纪五十年代初，西蜀山村春节过后算是农闲。晚上，各家各户老早就吃完了晚饭。全院子的人集中在堂屋里，堂屋的中间烧着用树根燃起的火堆。虽说还是初春，堂屋里却是暖洋洋的。火堆傍边放着一把长嘴的青铜茶壶，嘴上呼呼地冒着热气。小方桌上放着几只朱红色的土巴碗。小方桌的正面，坐着院子里年龄最长的老人，两边坐的也是老人，只是年龄稍稍小点。

小孩和奶孩子的妇女，坐在靠火堆最近的矮凳子上，最外层的高凳子是壮年男子的位置。整个正月都是这样，院子里的人集中在一起，听老人们讲故事。什么“昔孟母，择邻处”啊，什么“安安送米，一门三孝”啊，什么“河南乐羊子妻，断机杼劝学”啊。这些当小孩子时听来的故事，有些现在还依稀记得一点点。其中“劫后余生”的印象比较深刻，还有一个埂慨存于脑海里。

相传三富翁合伙租了一艘快船，叫挑夫将贩来的一箱箱蜀锦绸缎装入船中。启程的时候亲友到临江门码头相送，就连县衙门的张师爷都来了。船正要起锚的时候，一位穷酸书生匆匆赶来，请求达个便船，出去看看山水。富翁陈胖子面带鄙视，刚刚想出口阻止。不料县衙门的张师爷，却笑着摇手阻止：

“这位是县学的古童生，品学兼优，几位就稍他一程吧。”

那位古童生向张师爷抱拳行了一礼，转过身，又抱拳向三位富翁行了一个罗圈礼，口中说道。

“谢谢张师爷！谢谢各位！”

一叶轻舟，顺风顺水。船过金华，古童生讲了唐代才子，陈子昂在金华山读书，陈子昂的诗及陈子昂在文学方面的成就。船过合川，古童生讲了合川古代是巴国的都城，那时又是如何如何的繁华。船过重庆，又讲了在元朝和明朝之间，有一个夏朝在此建都，因时间很短，几乎没有记载，…。

没想到一个身穿布衣的童生，学识竟然如此渊博。三位身穿绸缎的富翁，脸上也偶露敬佩之色。那几位船工，几乎是要五体投地了。日出而行，日没而息。白天，古童生几乎一直站在船头，看沿江的景色。过白帝城，瞿塘峡的时候，更是聚精会神。似乎将自己的整个身心，都融入了美丽的景色之中。那“朝辞白帝彩云间”的佳句，不知在心中默诵了多少次。

忽然，小船被横跨江中的缆索揽住，一阵颠簸后，停了下来。接着左侧岸边，出现了一伙手持大刀的汉子命令小船靠岸。在生命攸关之际，船员无奈，只能徐徐将船靠向岸边。船上所有人员被强迫上岸，手持大刀的人围成一圈，将他们困住。另一些人将装满丝绸的箱子搬上岸之后，就被一些人陆续运走了。

大家心里明白，这是遇到劫匪了。五个船员比较镇定，他们常年在外奔走，也许不是第一次遇到此事。三个富翁面色铁青，肥胖的身体，索索发抖，牙齿磕的咔咔着响。古童生波澜不惊，似乎在看一场闹剧。

强盗头子，给了船员们二三两散粹银子，让他们撑船开路。将三富翁及古童生的眼睛用黑布蒙起来，手腕上系着一根绳子，押着一起走了。这样走了三天，当把他们的蒙眼黑布去掉之后，就已经到了一个山谷。谷口及其狭仄，只能够两人并排行走。其余三方，都是悬崖绝壁，壁上寸草不生。

三富翁和古童生被关在一个山洞里，地上铺了些干草。有人按时送熟的薯类及水给他们。三富翁中陈胖子最无用，几乎每晚哭泣。另外一人姓蒋，一人姓申，均只是长吁短叹而已。古童生白天坐在洞口的木栏杆前，看自己背囊里的书，晚上盘坐着休息。三天后，三富翁分别被带了出去了，就没有回来。

后来才知道，姓陈的富翁去了打铁房，开始了当铁匠的生涯。姓蒋的富翁去了伙房，从事烧火做饭的行当。姓申的富翁去了木工房，学做木匠。古童生开始在军师身边，做些文案事务，后来当了二十几个劫匪孩子的教师。劫匪头目，甚至寨主见到他，都要抱拳行礼，尊为老师。

后来三富翁见到古童生的时候，不免唏嘘短叹。他们以前都是富甲一方的大财主啊，县太爷都要和他们称兄道弟。可现在…，唉！真是，再多的财富，也比不上学识啊。这人世间，只有学识才是抢不走，盗不去的。

老人的故事讲完了，喝了几口热气腾腾的香绿茶，又扫了其他几位老人一眼。接着宣布“今天的故事，就到此为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