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奇不再的鱼

我放下笔，向着窗外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视线里只有一片浑浊的黑暗在夜色里不安地涌动着，顺手拿了手电筒，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出门去，瞬间被浓重的黑色吞没。

餐馆，餐馆。

还没坐下来，餐馆的主人于先生就走了过来，笑了笑，故意说道：“这深更半夜的，居然还出来吃饭。”

“肚子饿，出来吃点饭是理所当然的。”我打了个哈欠，又瞥了一眼窗外瞳孔一样的黑夜，顺手抄起来筷子在桌子上舞弄着散落下来的昏黄色灯光。

“你也不是深更半夜的，还不打烊。”我顺嘴说道。

“算你走运啊，”他不紧不慢地说道，脸上的皱纹全部舒展开了，“我刚好准备打烊呢，今天你和我坐一桌吧，我请你吃饭。”一面又转向了厨房，说道：“把今天准备好的菜热一下，一会儿吃饭。”

“我还要早点回去......”

“留下来吃一顿吧————今天我让人做了红烧鱼。”

本来想出来随便吃一点就草草地回家睡觉去，但是忽然觉得聊聊天也没什么不好，于是答应了。

菜热得很慢，我差点打起了盹儿，直到门外一阵大风吹来的把我惊醒的时候，我才又一次漫不经心地望了望外面模糊至极的夜色。

这家店的主人，是一条传奇的鱼。

我刚在这个城市落脚的时候，经常去一家餐馆吃饭，过不多久就和餐馆主人和服务员们熟了。

有一个月因为生病，我没有去过那家餐馆。

有一天下着雨，我在那家餐馆的对面发现了一家新开的饭店，没有多想，仍然去了以前经常吃饭的那家。

餐厅里，几个服务员在一张餐桌上吃着饭，谈论着什么。

我找到旁边的一张桌子，坐了下来，他们没有注意到，于是我就在旁边静静地听着。

“听说于老板从前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呢!”

“是吗?我的大伯也告诉我他是个精明至极的人呢!”

“但是为什么这么说呢?”我忍不住问道，但是仍然仔细地听着玻璃门外面嘈杂的雨声。

“哎呀，你不知道啊，于老板从前也是做餐馆生意的，每天来的客人都十分地多，他店里的招牌菜是'红烧鱼'，是每桌必点的菜。” 一个服务员津津有味地说着，夹了一粒花生米送进口中。

“因此呀，当时人们都戏称他为‘传奇的鱼’呢，嘿嘿!”另一个服务员接着说。

“不可能吧————我是常来你们这里吃饭的。我看你们每天都是这么清闲的，最忙的时候也只不过是一半的桌子被占满了，哪里谈得上是红火呢。”我疑惑地笑笑。

“这......这你得问老板去，我们都只是听说而已，并没有亲眼见过————也许就是别人编的故事呢。”

“说不准。”

我点了一碗面，匆匆地吃了，到后厨去找于先生。

“啊————你来了?”他很和蔼地笑了笑。

“我想问您一件事情......”

“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您说的是‘传奇的鱼’?”

“咳，别这么说了，我已经是一条传奇不再的鱼了。”他顿了一下，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但是很快又接着说道，“这几天有点烦心事，就是对面那家餐馆的生意越来越好了，但是我还是没有办法。管它呢，我还是先再开几个月的餐馆吧。”

“那您以前......”

“哦，那个啊，等到合适的时候我再告诉你吧。”

我本来想第二天的时候去餐馆问他，但是收到消息得回老家一趟，一去就是一个星期。等我再回来的时候，于先生的餐馆大门紧紧地闭着。

“于先生在吗?”我敲了敲门。

“在。”于先生出来开了门。

店里空荡荡的，一个服务员也没有，似乎只有他自己在这儿。

他的脸色很差，像是大病了一场，眼睛和皮肤都散发着墓碑上的青苔的阴暗气息。

“您怎么了?”

“先不说这个了。过来，给你看一样东西。”他很吃力地笑笑，走到柜子前，颤抖着取出了一个铁盒子，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了。

“这是————”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差点就要叫出来。

“安静一点，让人听见了多不好。”他温和地笑了笑，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当年我的师傅告诉我饭菜里放这种调料可以赚大钱，我没有注意那是什么，听了他的话，就因此成为了‘传奇的鱼’。”

“可是罂粟算是有毒的东西吧，而且这种行为是违法的......”我有些胆怯。

“是啊。”他若有所思地说，“也正是因此，我后来才选择了放弃啊。”

“也正因为此，成为了一条普普通通的鱼，自愿被囚禁在鱼缸里五年多。”

我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思考着什么。

“以后你就别去那家餐馆吃饭了，他们被查封了。”

“怎么————!?”我的心脏跳得更快了。

“他们也走了我以前所走的路————我报了警————”

“不用说了，我知道了......他们一定找人来闹事了......”我看着他缠着绷带的双腿，很心痛地说道。

“心疼什么，我只是一条传奇不再的鱼啊，哈哈哈哈......”他爽朗地大笑起来，四点钟的阳光散落下来，在他的脸上轻快地流转着。

“睡着了?”他碰了碰我的胳膊，把我惊醒了。

“啊，该吃饭了是吧。好，今天我们先吃红烧鱼吧。”我看着玻璃门外被温暖氤氲着的黑夜，举起了筷子。

这家店的主人，是一条传奇不再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