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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辈子的遗憾只有柱子,他一走这么多年,你……你一定要找到……”

世事

当黄昏时最后一光也渐渐消失,入夜的凉意也渐渐加重,坐在背靠椅上的男人缓缓地睁开眼睛,浑浊的眼珠中参杂着交错的血丝,他凝视远方,视线慢慢清明又慢慢模糊,他感受这无边的凉意侵入骨髓,似有些了无意义,任凭黑夜慢慢吞噬这矮小,苍老的躯体,面前的,一遍遍是父亲去世时的景象,一幕幕是苦苦寻找不得的场景。眼泪滑落,忽有风铃轻响,刺痛了脸颊。

他猛然回神,惊觉到了什么,突然站起,一股暖流直冲脚底,难以抑制,身体微颤,又向前铿锵两步才勉强站稳,双手渐渐有了力气。

“爸……哥……哥……柱子……小君……我……”

不知说了多少遍,难以控制的怒气,苦痛,无奈,让他几乎窒息,他大口喘着,不够,还不够,还不够!

强烈的喘息伴随着头晕,产生阵阵耳鸣,他瘫坐在椅子上,恍惚中仿佛回到50年前。

(一)

又到了秋收的时候,坐落在山前平原的湾山村就如同小船,轻轻荡漾在金色的海洋中。村子不大只有几十户人家,王胡子家住在村尾,往后再走几里就是湾山,往前走几步就是李柱子家。王胡子家,人丁少,王胡子带着他儿子王明和王理,是村里有名的穷苦人家,王胡子在村头许地主家当长工。

许地主有着以前地主都有的毛病——抠门,但说来也奇怪,出去做生意几年,回来后,不仅对村里人客气了不少,还做起来了帮扶,说是“团结民众”。但长工的工钱很多年还是没有变化,活做多钱还少,村里只有这一户有钱人家,也只有这一户人家招人做事,王胡子苦在心里却也不得不屈命,不过令他欣慰的是自己儿子很是争气,大儿子王明长得壮实,是干庄稼活的好手,小儿子懂事,虽只有8岁,也知道心疼人,家务事抢着干,但他也有些犯愁,王明和地主家的独女——许君有感情,但自家的家境,也着实难办。

又是一个宁静的夜晚,许君正在窗前温书,刚从上海回来的她,心事重重。如今家国沦陷,日本人攻占了上海,也许很快这里也要变成焦土,可国民政府依旧不作为,她听说是因为共产党要造反,国民党为了国家安定要先消灭“土匪”,抗击日本人的事只能一拖再拖。虽说政府打保票有国联解决,但她心里还是揣揣不安。

“你们是谁,干啥的?”

突然的质问声打断许君的思路,她打开里屋的门,就看见父亲带着几个家丁站在门口,背着她看不见神情,不过从声音和架势中也能看出父亲的不悦。

“老乡,我们不是坏人,我们是打坏人的,北上抗日的。”为首的是个年轻人,他面带微笑,语气和善。他微微抬头,那一刹那,许君看到了他帽子上的闪闪发光的五角星。意识到了什么。土匪,是土匪……

她又惊又恐,她想告诉父亲,但又担心怕自己的揭发对父亲不利,她低下头定了定神,想着等他们走了就和父亲商量。她往前走了几步,看得更清楚些。

为首的年轻人卷着衣袖,身上的军装洗的发白,月色下衣袖上的补丁,裤腿处的破洞,都让她不得不惊讶于这群“土匪”的贫困。

“老乡,我们赶了好几日的路,想问问这有啥地方可以歇脚。这么晚了,还敲门,实在对不住。”

许地主看了看面前这群当兵的,怕是土匪,自己就一条老命不怕啥,可女儿不能有事。他顿了顿,道”村尾处有个地方,是废弃的古庙,我带你们去,收拾收拾就行。”随后瞥了旁边的家丁,又说“你们就别去了,一刻后和小姐一起去村口接夫人。”身旁的家丁点了点头。话音刚落,许君瞬间明白,父亲让自己等他一刻钟,若不回来她就赶紧跑。她望着父亲的背影,全身冰冷,秋夜的寒意渐渐加重,她动了动嘴唇刚想拒绝,却想到了屋内年事渐高的奶奶,泪水涌了上来,红了眼眶,她努力睁大眼睛,双手颤抖着,连眼泪都不敢抹。她死死盯着父亲,想再多看看父亲,再看看。

“谢谢,谢谢老乡。”为首的年轻人很是高兴。身后的士兵也都松了一口气。

许君像雕塑一般站立不动,看着父亲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泪水顺着脸颊落下,清冷的,刺痛了脸颊。

“对了,王明,找王明,他一定有办法,他那么机灵一定有办法。”

她顾不上悲伤,猜到王明和栓子在一起。她让家丁收拾东西,自己从村里的小路飞跑到李栓子家。

50年后的李栓子坐在椅子上,回忆许君时,印象最深刻的不是她穿军装时的飒爽,也不是鲜血染红土壤她死死握着党章的样子,而是那个夜晚,她急忙冲进来虽然害怕但眼神坚定的样子。

他还记得,那晚大家都急坏了,都准备收拾东西逃命,他们说好,王明和许君一起去古庙看看,而他通知其他人逃命。

大家都悄悄动了起来,没人敢大声说话,都紧张着,快速的。

“爹?爹!”

许君在路上看到父亲的身影,他正在和一位年轻人交谈着,氛围很是融洽。她又惊又喜呆愣片刻,就看到站在她家门口的年轻人走上前来,伸出手,笑道,

“你们好,我是张兵。”

许君看着面前亲切的年轻人,余光看到了父亲的允意,还有些迟疑。旁边的王明已上前握手。

“你好,我是王明,这位是许君。”

“你好!”

许君看了看王明,王明示意,放大了声音,往后看去,笑道:“许老爷回来啦,晚上天黑,你老小心着。”

“这年轻人,我这把老骨头还硬朗着。”

许地主的声音让村里人安了心,随后村里人的好奇心激发出来,这些人到底是谁?

(二)

许君后来常常在村里的麦田里看到他们忙碌的身影,村口常年空置的大缸总是装满了水,多年无人打理的粮仓也变了个样,这些年轻人的到来让村里人很是欢喜。他们热情的帮村里人做事,两个月后,秋忙结束了,村里人的疑虑也打消了。大家都欢喜着,唯有父亲时而乐,时而苦闷,最后似有心事解决了,一下子放松了下来。许君曾问过父亲,但他什么也没说

“他们是好人。”许君常常在心里对自己说。

这个月初五,村里人忙起来。早就听说他们要在村里举办农村讲演活动,许君和王明,李栓子约好一起参加。平时冷冷清清的古庙此时热闹非凡,大家带着小板凳乐呵呵地入席,许君他们来得早,坐在前列,面前的是简易的高台,还有一块村里小学不用的破旧黑板。活动很快就开始了,

“乡亲们,静一静。”张兵走上前来,平复了大家的情绪。

“大家能来,我们高兴啊,这些日子多谢大家的照顾,我代表我们队谢谢大家!”说完,微微鞠了一躬,伴随着掌声一片。

“乡亲们,我们此次举办活动是想告诉大家,我们需要你们的帮助。我们此次北上抗日,一路走来,日本鬼子杀了数不清的同胞,东北三省沦陷,国之将亡!国难当头,我们中国人当自强啊!”

“不是还有政府吗?不是说国联一定能解决吗?”许君有些困惑,出声问道。

“国联?乡亲们,我想问,东北三省沦陷后国联在哪?美利坚强迫我国高额贷款加重大家税收负担时国联在哪?”

许君愣住了,在上海待得那些年,她看到了众多外国人欺压中国人的场景,也曾看到国民政府一次次用民众的生命向外国妥协,她也曾质疑过,但无法否认的是,中国只有这一个能在国际上说上话的政府。

许君,王明,栓子等年轻人陷入了沉思。

老一辈的人看着台上的年轻人,不急不慢,说道:“小娃子,我们老了,只想过安生日子,只想守着田,只想家里的娃平平安安的,打仗啥的,我们也帮不上忙。”

“各位爷爷,奶奶们,我们知道大家的想法,我们是无产阶级的斗士。啥意思呢?简单说,我们是为你们而战斗,来到这之后,我们和许先生亲切交谈,他已经同意分田给大家。”

“分田?”大家一听到这个消息,先是一愣,后是狂喜,微微冷静,却是不相信。在大家激烈的讨论中,许君看到父亲拿着盒子走上前,他将盒子向上扬了扬,大家迅速安静下来。

“张兵说的没错,我给大家分田……”

话还没说完,底下都炸了,人们依旧半信半疑。

过了好一会才才稍稍安静,许君不可置信的看着父亲,她不知道父亲什么时候作出的决定,甚至不相信父亲会这样做,她不明白。

随后台上的父亲缓缓说道:“乡亲们,还记得何缠村吗?一夜之间,全村几百口全死了,一个不剩。我不知道我们村会不会也这样,不知道我们帮助打鬼子能不能行,但不帮一定死,帮了,就是死,也不愧父母,不愧子女啊!”

父亲的声音渐渐哽咽,许君明白,分田是想让大家团结起来,是想为他们谋一条活路啊!

“所以,乡亲们,地契在这,我许某人当了一辈子地主,不知道还能活多久,我就想着,要是这些死物能为全家谋取一点活下去的希望,我……值啊,值!”

这个世道,能活就行,我们只想活着呀!

全场静悄悄的,年轻人们强忍着泪水,老一辈的人低下头不语。

张兵走上前,笑道:“乡亲们,相信我们,还有我们啊,北上抗日虽艰难重重,但我们依旧有信心消灭鬼子,更何况,我们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还有你们啊。”

讲演结束后,许君,王明,栓子跑到后台,见到张兵,深吸一口气。

“我们想加入你们!”

(三)

李栓子回想过去,记忆最深的是入党时,三个人站在党旗面前,庄严立誓的场景。

“我志愿加入中国共产党,执行党的纪律,不怕困难,不怕牺牲,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到底。”

后来的后来,就是他的哥哥柱子,那个他怎么也找不回来的人。

他一直都记得,那时,秋花将谢,冬日即来,伴随着凛冽的寒风,是一声轰隆的巨响,划破了秋日里最后一片宁静。

“快走啊,快走啊,乡亲们快走啊,到后山去,到后山去!”

日本直升机的轰炸声几乎让他耳鸣,一切都来得这么的突然,他还没有看够十月秋花烂漫的样子,他还没有来得及带哥哥一起上山打猎。

他急忙掩护着乡亲们往湾山深处跑去,村里的人都拼了命的向前跑去。

“栓子,栓子,有没有见到我弟弟王理?他在哪?他不在家里,又不在田地里,他在哪?”

“王明王明,你先不要着急,先跟着部队走,先跟着乡亲们往前走,先走!”

“我不能走啊,我弟弟,我弟弟还在那,不行,不行,我要去找他!”

“王明!你赶紧到后山去,群众需要你,这里有我,你的弟弟,我来找!”

那是李栓子第一次看到张兵如此紧张的样子,也是他最后一次看到张兵。他眼神里的坚定,视死如归的样子让他这么多年都难以忘怀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小时。空气里夹杂着是炮火灰尘的味道,还是找不到王理。

“队长,走吧,走吧,这个孩子我们也是无能为力,快走吧,他们就打过来了”

“再找找,再找找!真的找不到吗?我答应过的,我答应过的,我不能,这是一条人命啊!”

话音刚落,一颗炮弹就落在旁边,电光火石之间,旁边的士兵猛地一把推开了张兵,白光一闪,栓子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士兵藏入了火海,突然,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无法诉说的怒火,更有一种隐隐侧侧恐慌,复杂的情绪冲上心头,让他有点眩晕。

危急关头,张兵只能带着为数不多的人急忙往后上那条通道冲去,就在这时,一个孩子啼哭声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是王理,是王理!

“队长,你不能去,我去!”栓子听着身边的人说着同样的话,但是他想到了自己的哥哥,最终只是动了嘴唇,什么话也没说。

张兵一把拦住士兵二话没说,直接冲了出去。

“队长!”

无数的炸弹落在眼前,白茫茫一片,队长的身影最终还是消失了,每个人都在望着死死的盯着那片白雾,不知道过了多久,没有人走出来,还是没有人,没有。

(四)

王明得知自己弟弟死的消息,悲怆万分。一旁的柱子深深地看了栓子一眼,后山的第一晚,他抚平了栓子衣服上的褶皱,拍了拍肩头,一句话也没说。

第二天,众人就发现王明和柱子都不见了。没人知道他们去哪了。

轰炸声停了,下山前一晚,所有人站在山头静静的看着那个破旧的村庄,静静的,仿佛此时的宁静,就和往常一样。

50年后,栓子坐在椅子上,泪流满面。

当年他看到了王理,那个小小的可爱的懂事的男孩看到柱子摔倒上去扶了一把,没有想到,这一扶被后面的人撞倒,倒在地上,晕了过去。可是他没有上前,因为他怕,他怕也被后面的人冲倒,他怕再也看不到他的哥哥。

他也明白,那一晚,那个眼神的含义。

后来王明死了,许君也不在了,村里的人也都联系不上了。他就跟着那支小队一直北上,他一直都是冲在最前面的人。建国后,他谢绝了所有的嘉奖,一个人回到了故土。

如今的他坐在椅子上。前半生家国之间选择了家,后半生懂了党的意义,选择了国。家国之间,虽难两全,但这一生却也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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