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爷

“倒爷”是个历史名词。"倒爷"一词广泛流行于上世纪80年代中后期和90年代初期。内地在从计划经济转向市场经济过程中，尤其是在价格双轨制时代，一些人利用计划内商品和计划外商品的价格差别，在市场上倒买倒卖有关商品进行牟利，被人们戏称为"倒爷"。本家的云哲叔叔就曾经是一名“倒爷”。

云哲叔叔大我几岁，是我们那时的“孩子王”，经常领着我们爬树捉鸟、下坑浮水，玩“藏猫猫”等游戏。上世纪70年代中期，15岁那年，他的父亲到附近的国营农场帮忙搞建筑，不幸在事故中死亡。农场就把他招去当了临时工，和一位师傅学开大汽车，据说还能转正。可是不久，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了，全国各地的国营农场逐渐解散了，云哲叔叔回家呆了两年，但似乎对农活不感兴趣，土地承包了，他也种的乱七八糟，地里的草比庄稼多。

我记得爷爷经常“凶”他。但他一如既往，不久，干脆和师傅的儿子去了县城摆摊卖起了服装，他主要负责从广州进货，从此成了一名“倒爷”。那时正在提倡“万元户”，他就是先富起来的人，也成了我们年轻人羡慕的榜样。春节回家住几天，带着黑墨镜，穿着牛仔裤，提着录音机，经常向我们大讲开放前沿广州等“外面的世界”的林林总总，粤菜的丰富、服饰的华丽、天气的温暖等等，还和我们一起关起门听邓丽君的“靡靡之音”，有时还放一些粤语歌曲。

近年，冯小刚的电影《芳华》中就有类似的镜头。一到晚上，他的屋里就“高朋满座”，都听他一人夸夸其谈。有一次，他脱口而出：“人家那里开放得很，男女想跟睡睡就跟谁睡。”听得我们面红耳赤。当时，他简直就是村里“解放思想”的窗口。其实，他挺辛苦的。他跟我说过一回实话，从广州乘火车，人挤的很，基本都睡在车厢的座下，一个来回就得10多天。但我的第一条牛仔裤、第一块电子表等“稀罕”东西都是他捎来的。

见了大世面，他的思想解放的更彻底。家里介绍了对象，他和母亲、哥哥大吵大闹，坚决不同意。夜里，他借去厕所的机会跑到我家，要我趁夜开拖拉机送他去车站。第二年春节，他竟带了个浓妆艳抹的女的回来，说在广州已经睡了，要娶进门。那个女的也是“倒爷”，邻村的，她的哥哥是我父亲在县医校的同学，还是好朋友，都是“赤脚医生”，来找妹妹，说是妹妹被父母从家里撵出来了。妹妹很赌气，坚决不回去，定要嫁给云哲叔叔。

没办法，哥哥只得同意了，并商定妹妹先住我家，三天后，云哲叔叔家来迎娶，好歹有个正式的仪式。那时市场已经开放搞活，哥哥跑到集市上，买来了立柜、缝纫机等嫁妆，衣服当然不用外人准备。结婚那天，我开着拖拉机，拉着云哲叔叔和婶子在大街上兜了好大一圈，似乎在刻意证明这桩婚姻名正言顺。哥哥临走时，拉着妹子的手：“好好过吧。我回去多给爹娘说说，让你早点回去。”过了两年，婶子就高高兴兴的抱着儿子走娘家了。

但这桩婚姻还是给偏僻的小村带来了“震撼”。几位爱“听房”的青年“津津乐道”，长时间“惊诧不已”：这两人太开放了，一是弄的时间长，大半夜都不闲着。二是“花样”多，有一次女的竟在上面。全村人都像听“天方夜谭”：干那事女的还能在上面！私下里交头接耳好长时间，就是今天，时不时还有人和他们开玩笑。其实，多年后才知道，我国古代的《素女经》中对性交姿势早有记述。电影《色戒》的“暴露”镜头就出现这种姿势。

又过了几年，全国的商品取消了价格的“双轨制”，国家也对“倒爷”，特别是涉及的不法行为进行治理，云哲叔叔和婶婶都不出去了。国家提倡乡镇企业，二人开办了一家面粉加工厂。我读大学走的那年，他们的面粉厂还迎来了县领导的考察。几十年过去了，今天面粉厂规模更大了，只是经理已经换成了云哲叔叔的儿子。云哲叔叔说：“儿子出外打工几年，还是回来接了我的班。”说起过去“走南闯北”的“倒爷”生涯，他还是滔滔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