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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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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爸爸

叶子站在一张长条凳上,左手扶着门框,身子前倾,右手高高举起。“就差一点儿了。”她心里嘀咕着,尽量地踮起双脚,将泛白的旧春联撰在手里,细致地、一点儿一点儿的揭下来。再将皱巴巴的春联团成一团,只见春联打了个滚儿,便稳稳地落于桶里,不再动弹。叶子再用高粱扎成的小扫帚将门框上的残灰清扫干净,尔后从院子里的水缸里舀来一大碗水,将面粉倒进碗里,调成糊状,用小扫帚蘸着,照着之前的对联痕迹,均匀的涂抹上。只几分钟,崭新的大红春联便稳稳地在门框之上站直了身子。

“妈妈,看,爸爸!”

淼淼稚嫩的嗓音从里间传来。叶子慌忙将还剩下小半浆糊的大碗朝墙角一放,撩起围裙擦了擦双手,随即进了屋。淼淼正在看电视,她安静地坐在小凳上,蘑菇头,右手指着电视,啃了一半的面包还捏在左手上。叶子瞬间明白了。电视上正在放着一期综艺节目,《兵王争夺战》,一个个穿着迷彩服的刚毅脸庞从屏幕上闪现,汗珠好似小溪的支流,在古铜色的脸颊上肆意蔓延。

“淼淼,爸爸是穿迷彩服的,可也不能把穿迷彩服的都叫爸爸啊!看,那照片才是爸爸呢!”

叶子将女儿抱在手上,指了指墙上那张婚纱照。照片中的男子穿着军装,双手紧紧地环在叶子腰间,同样刚毅的脸庞,而眼角,却流淌着笑意。叶子抿着嘴,在淼淼的脸上蹭了蹭。

“记着啊,这是爸爸,淼淼的爸爸。爸爸叫邢毅,过两天,淼淼就能见到爸爸了,爸爸可是很高的,到时候,淼淼就能坐在爸爸肩头摘果子了,才不用妈妈搬凳子呢!”

“可是他们怎么穿着爸爸的衣服啊?”

淼淼还不死心,将剩下的半个面包掰下一小块,硬往妈妈嘴里塞。

“他们是穿着爸爸的衣服,可他们不认识淼淼啊,爸爸可是认识淼淼的。”

叶子说着,将淼淼重新放在小凳上,她拿起梳妆台上的手机,又在淼淼身边蹲了下来。

“看。爸爸在和淼淼说话呢!”

手机上播放着一段视频,那是穿着军装的邢毅。他先是对着镜头挥了挥手,然后再对着镜头做了个飞吻。

“Hello,淼淼小朋友,我是爸爸哦,想爸爸了没有?爸爸可是很想你呢,很快你就能见到爸爸了。看,爸爸给你买了米妮哦,妈妈可说了,咱家淼淼最喜欢米妮了。”

淼淼咯咯地笑着,望着手机上的米妮,面包屑沾满了她的小下巴。

敲响的挂钟提醒主人已是深夜,淼淼已经熟睡。叶子还在收拾行李,她努力的回想着,将整理好的箱子又重新打开。“二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呢,一定要把淼淼的东西带齐,吃的、穿的,一样都不能少。”

叶子张大嘴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她“蹬蹬蹬”地直奔二楼而去,在阳台停下脚步,从门后拿出一根衣叉。阳台的灯光有些昏暗,可依然能看见整排的香肠,已经干透了、还被熏成了金黄色。

“邢毅最馋香肠了。”

叶子自顾自地说着,衣叉像在玩杂耍,晃晃悠悠的在叶子手中飘忽。

邢毅这会儿正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明天这个时候,就能见到叶子和淼淼了。想来自己亏欠叶子真是太多了,往事一幕幕地浮上心头。

邢毅和叶子认识于相亲,俩人虽然同一个镇,可也从未相识。媒人通过双方父母交换了俩人的照片,留下了电话号码,只是二人相距遥远,双方父母倒也没有催促之意。

是邢毅主动给叶子去的电话,一半是因为照片中的姑娘漂亮,另一部分原因是出于应付媒人。那是一个黄昏,邢毅休息,才想起那串号码静躺口袋多时了。邢毅想好了一大段说辞,却在电话接通那一瞬间乖乖听话了。

“您好,我正在买菜,市场太吵,听不清楚您说话,稍后我会回电话的,谢谢。”

这是俩人第一次对话。呀!这个身处异地的姑娘竟然会做菜。邢毅嘴角向上扬了扬,或许缘分真的只是一瞬间的事,就如此刻,那位叫叶子的陌生姑娘突然就给了自己好感,心脏雀跃般地狂躁有力地跳动着。

事情发展得很顺利,用叶子的话说,她有英雄情结,因为照片上的军装太耀眼。邢毅总是自豪自己这身军装,“咱身上有军装,还愁没老婆?”这是邢毅调侃身边战友的口头禅。如果说缘分奇妙,想必眼缘也算其中一种。邢毅在努力回想着俩人的点滴,是啊!相处的时间太少。

邢毅当然不会忘记俩人的第一次见面,那是冬天,俩人拿结婚证的日子。到现在也没想明白,是怎样的勇气让叶子能在电话里答应一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的男人的求婚?邢毅从来没有给叶子送过鲜花,因为俩人相距太远。记得那是叶子生日,邢毅买了满满一箱子五颜六色的糖果,一边牵挂着在路上的包裹,一边打电话叮嘱叶子一定要等到俩人视频的时候再打开包裹。邢毅早就设计好了,他想看看荧屏那端的姑娘是否如他一样惊喜。糖果堆中有只锦盒,叶子有些迟疑,有着娇羞,红晕绽放在她的脸颊。

“叶子,咱们相识两年了,我就是认定了你,嫁给我!”

没有过多的铺垫,叶子沉默了一小会儿,而后,缓缓地将戒指套于无名指上。落泪的是邢毅,他从开始的清唱《军中绿花》,变成了掩面而泣,这个同样拥有古铜色面庞的汉子,竟也有这般柔情的时候。

俩人只在一起待了十五天,到现在,结婚快三年了。本来去年春节邢毅可以休假的,可因为战友休了婚假,邢毅替了他的班,往后便耽搁了下来。至于淼淼,如果除了视频和照片,邢毅还没见过她呢!床尾的白色米妮头上扎着红色波点的蝴蝶结,胖嘟嘟的,还真是像淼淼那么可爱呢。邢毅也不知道想了多久,迷迷糊糊的,还是进入了梦乡。

邢毅起了个大早,只剩下不到三个小时了,他要快点赶往火车站。只见他在镜子前穿戴整齐,直挺挺地举起右手,标准的给了自己一个军礼。他在电话里告诉叶子自己有空去不了,实则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他有些迫不及待了,想快点见到叶子和淼淼。临走前,邢毅抱着米妮,还对着镜子,调皮地用自己的胡子扎了扎米妮那胖嘟嘟的脸。

邢毅搭乘了出租车,他担心公交车太慢,会和母子俩错开。按捺住心中的狂喜,一直注视着窗外,好似一眨眼便会错过目的地。

沿江的前面聚集了一大群人,车里的邢毅发现有人在小跑,好似有什么事发生,便招呼司机停下。

一位年轻女子跪在地上,哭喊着。

“求求大家,救救我的孩子!”

只见江面一涌一涌的探出个脑袋,双手扑腾,连呼救的力气也没有。

“快让开!”

邢毅将手中的米妮往地上一放,一脚蹬掉脚上的皮鞋,“扑通”一声,橄榄绿划出一道弧线,继而落入水中。

“呀,当兵的!”

看热闹的人群欢呼着,将身上的外套紧了紧,好似突然跳出去的邢毅带出了一阵寒风。他奋力向孩子游去,右手托住孩子的上腹部,左手拼命地向岸边游动。只觉得自己正被刺骨的江水包围,麻木感袭遍全身,邢毅深呼吸了一下,鼓起了腮帮子,紧咬牙关。围观中的几个年轻人手拉着手,将一个小个子的男人往江面上送。邢毅将孩子一甩,便被小个子男人抓住了胳膊。

“哦!得救了!”

围观者中有人蹦了起来,年轻的女子紧紧地将孩子搂在怀里,嚎啕大哭。

“呀,那个当兵的没上来!”

“快,报警!”

少顷,警笛大作。

叶子没敢在火车站耽误,她来过一次这个车站,所以也算轻车熟路,带着淼淼,直接奔了连队。门口的卫兵知道了她的来意,将母子带到了会客室,并且准备了餐食。

“妈妈,看!爸爸。”

淼淼拍着小手,望着前来的挂着上校军衔的男子。

“淼淼小朋友,看,你的米妮。”

“上校”示意警卫带出了淼淼,比她还高的米妮被她抱在怀里,由警卫牵着米妮的红色波点蝴蝶结。而后告诉叶子,邢毅受伤了,在医院。

叶子跟着“上校”,进了医院大门,可并没有去病房,而是去了最尽头。冷清的过道透着寒意,越往里走,越是有不祥感袭来。

邢毅还是老样子,古铜色的脸庞,刚毅而坚定。只是他忘了给叶子一个拥抱,他说过的,会一辈子给叶子唱《军中绿花》。此刻,他只是安静的躺着,面对叶子的注视,即没有紧张,也没有惊喜。

只觉得眼前一黑,叶子便失去了知觉。

叶子要离开这所军营了,她站在邢毅的床前,抚摸着叠得整整齐齐的军被,邢毅的军装还在,走时叶子替他换上了崭新的西服。邢毅连结婚都是穿着军装的,他说过,这身衣服最合身。只是,叶子想着,她应该把这橄榄绿留给淼淼,不然,将来怎么向淼淼交待?

淼淼抱着白色的米妮,叶子抱着淼淼,右臂上缠着青纱,母女即将踏上去往车站的方向。小战士捧着邢毅的骨灰,庄重地跟随其后。

“立正。”

“敬礼!”

齐刷刷举起的右手,同样刚毅而坚定的脸庞,青纱在胳膊上飘荡。

淼淼在妈妈的手臂上雀跃,小手指着一排排整齐的士兵。

“妈妈,看!爸爸!爸爸!”

只觉得耀眼的金色在淼淼的头顶闪烁。她的头上别着一枚金色的发卡,是的,那是邢毅的帽徽,只是,它太过耀眼,连“上校”,都低下了直视的双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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