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变成野菊花了
上世纪70年代初期，要照一张照片，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那时，一般家庭都没有照相机，手机还没听说过，要办证件了都是去照相馆。要做一张艺术照，那就更难了。莉莉看见了子云给睿玉做的艺术照，一定要子云给她也做一张。他们都是电校要好的同学，子云自是无可推脱。
莉莉在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小纸袋交给子云。子云取出来在光线上一照，是一张刚到学校不久的一寸照片，照片上是个淘气的小姑娘，一根独辫子翘在脑后。子云看办公室里只有莉莉了，就坦白的告诉她。
“莉莉，这张照片不宜用牡丹花做背衬，你现在的气质才适合用牡丹花。这张照片用野菊花行不，可能这样效果会更好些。”
“嘻嘻，一小会儿功夫，就从牡丹变成野菊花了。哼哼，野菊花就野菊花吧，看你做出来咋样?”
“莉莉，要不这样。你星期天再去照一张，我给你做牡丹花背景的。这张照片用牡丹花背景做出来，就有点四不像了。”
“子云，你就不能先把这张给我做了?今后有好的照片，你再给我做嘛!”
“好吧，大小姐，算我欠你的!”
“嘻嘻，这还差不多。”
子云马上打开办公桌抽屉，把刊头画册翻出来，莉莉也过来一起找。还真的找到了一小幅合适的菊花，就假设她是野菊花吧。仍是先用描图纸将花样描下来，再用小刀在玻璃板上刻好。又用黑纸刻了一个樱桃树叶形的边框，再裁剪了几小张描图纸。
“莉莉，准备工作完成，过几天我就抽时间给你做出来。”
“子云，你不能现在嘛?”
“你看几点啦，莉莉，今天肯定是来不赢的了。”
“唉——，”
莉莉看看自己腕上的表，长长叹了口气。
“今天是不行了，除非在食堂吃饭。子云有家，有玉，我不能怪你。好!回家吧。”
下午，子云又把讲稿拿出来看了一次，认为可以拿去交给熊处长审查了，总算又弄完了一件大事。这些事情很麻烦，你做得太好了，就会自找麻烦，像上次一样。这儿讲了，又叫你去那儿讲。你如果做得太差了，又说你政治热情不高。严重时还会给你上纲，说你政治态度有问题，说不定还会给自己带来批评或处分。借调到政治部的那几位领导，职务也不低了，还老老实实的呢，一句话也不敢多说。更何况我呢，一个小小老百姓，还不就是一只蚂蚁。
莉莉看见我把稿件看完了，敲敲他自己的玻璃板看着我。
“子云，现在去行不?”
我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才三点过。做一张艺术照，在时间上没有问题。
“行，莉莉，你把底片给我吧!”
“我要和你一起去，看到你给我做。”
很难看见莉莉会用祈求的眼神表示自己的心愿，可能还是这个大小姐长这样大的第一次吧。
一寸的照片，加印做艺术照效果差，用放大机就好多了。在暗室里，我用放大机给她做了两张两寸的，两张四寸的，通过调整曝光时间和加放描图纸的数量，改善朦胧程度及写生效果。边干还边给她讲，也不外乎是利用透过光强的变化，使相纸的感光度发生变化。加放描图纸可以给照片造成朦胧的效果，加放层数的多少可以改变朦胧程度的差异。再结合显影时间的控制，期望达到的预期效果等等。
四张照片通过显影、停影、定影、上光、烘干及裁边。莉莉看见自己的照片变成了这个样子。小嘴张得大大的，真有点惊诧莫名，半天说不出话来。
“子云，太神奇了!我真的越来越糊涂了，你是从哪儿学来的这些东西。讲课就不用说了，你会写文章，口才好。做衣服就说你有书参考，悟性好，这也罢了。这个冲洗放大照片是我们的工作，你会也还说得过去。可要做出这些艺术照，你又是在哪儿学的呢?…。”
莉莉又拿起那张除菊花之外，还加了两张描图纸的强光短时间曝光照片。
“子云，你看。这张照片是水墨写生画，已经不是照片了。”
“莉莉，这是强光短时间曝光的效果，你能想明白的。”
“是，光学和感光化学，与×光拍片检测的底片感光及冲洗原理一样。可你这移花接木的水平，唉——，你真是个鬼才!”
莉莉又每张照片都欣赏了一次，还是有点爱不释手。
“嘻嘻，子云。这张独辫子的照片，还只有配野菊花比较合适，若配牡丹确实有点不伦不类。我感觉，你可能还真有点艺术天赋。你看，子云，你对服装设计的领悟，‘形’与‘意’的结合。开始听起来，好像是天方夜谭，仔细想来又寓意颇深。还有你对照片的处理，如果只有悟性，没有艺术天赋，唉——，我真说不清楚。”
我也看了今天给莉莉放大的艺术照，肯定比一般加印、放大的效果好得多。樱桃树叶的边框内，朦朦胧胧之中有一个砸独辫子的美丽姑娘，两边脸颊上各有一朵隐约可见的菊花。其实，美并不是清晰至微，毫发可见，而是在朦朦胧胧之中，给观察的人留下遐想与猜测的空间。
再怎么美，我也没有‘梦笼山林月笼花，万竹从中一小丫。疑似兰花仙子现，仔细看来还是她。’的激情和冲动。想起我第一眼看见给玉洗的艺术照时，随口吟出的这首打油诗，心情真有点激越。
“莉莉，该下班了，说不清楚没关系的。我们有的是时间，再说，我只是瞎蒙的，那有你说的那些天赋地赋的。”
“我再去照几张照片，子云，你帮我慢慢的参详，好不?”
“好，大小姐。快点把照片收起来，该下班了。”
回到办公室，我把玉的照片拿上，准备带回家去，免得再给自己找麻烦。不知道为什么，莉莉刚才的高兴已经跑到九霄云外去了，脸色越来越难看，眼眶里似乎已经包着泪花。
“子云，你把玉姐的照片拿回去，是怕再有人看见，又要你帮忙洗，是吧。如果你早就拿回去了，不是今天的麻烦都没有了吗?”
“莉莉，看你说的。你看见不看见，要我帮你洗几张照片，我能推辞吗!”
“是不能推辞，可是，我自己也会洗照片的呀!若不是看见你给玉姐洗的那张艺术照，我会要你给洗吗!”
“我不懂，莉莉，不懂你的意思?”
“走，该回家了。子云，不懂就慢慢的想吧。”
我在怎么想，还是不明白，无法知道莉莉不高兴的原因。女孩子的思维和想法，有时真是无法捉摸的。我才不愿为这些事情上多费心思呢，到时候再问她，不就行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