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开头

一

连莲接到哥哥电话的时候，正好在超市采购。哥哥听说她回国了，前段时间抽不开时间看她，今天好不容易有空，要一起见面吃个饭叙叙旧。已经下午四点了，连莲昨晚睡得晚，一觉醒了已经是中午，冰箱里什么都没有，没有梳妆打扮，就穿着宽松的体恤和短裤来超市了。脚上随便套上双凉拖，头发一股脑散在背后。这个时候如果回家换衣服再去餐厅肯定会碰上下班高峰期，迟到就是铁定的了。她可不想迟到。

当机立断，就近买一套像样的衣服比较快。

眼下也顾不上在超市买别的了，推着购物车就去结帐。拎着一大包东西径直上了二层的女装。

她还是不喜欢艳色，所以多数礼裙套装都是黑色的。别人都说她年级轻轻，穿这么暗的颜色太老气了，她总是不以为然。连莲匆忙一瞥看见一件白色的直筒裙，竟然破天荒的走到跟前看了许久，售货小姐热情地将她和裙子送到了试衣间。

连莲瘦了，以前是匀称，脸上肉肉还显得有些稚嫩。现在，终于可以用苗条形容了。瘦不成一道闪电，但远远望去，却觉得这女子很是淡薄。很多东西就是这样，看似很普通，但有了载体，就立马不再平庸。裙子做工细致，玫瑰印花在温莎的映衬下显得有了血色，质地柔软，即使不参加正式场合，也是不错的选择。

连莲正窃喜可以用这么短的时间挑中合适的衣服，忽然觉得脚上的人字拖有些乍眼。叹了口气，还是毅然去了女鞋区。她知道哥哥请客，肯定不会带她去档次太低的地方，何况是不是只有哥哥一个人还不知道，万一还有其他客人，这身打扮就太奇葩了。

她最讨厌买鞋了，尤其是高跟鞋，不仅要一双双试，还有来回走动看看合不合脚，不舒服的话是坚决不能要的，毕竟鞋子是用来走路的。

以前沈航和她逛街，他都会直接告诉连莲，哪双好看，这样她也不会像现在一样，面对地上的一堆鞋子，无助地看着售货员，向一个陌生人询问意见。

沈航，连莲最爱的那个沈航，当初拒绝和连莲进行一场轰轰烈烈跨国恋的沈航。

也是连莲这二十多年中，除了父母外，最爱的男人。

人这一生，“巧合”是个牵线的月老，不知它何消失，不知它何时降临。

沈航就在连莲买鞋的旁边专柜陪他妹妹韩雨情逛街。

“这双好看呢，还是这双好看呢？”连莲苦闷地盯着脚上的两只鞋，全部心思都在左右脚上，就等着服务员小姐说出她的看法，然后立刻离开。没有了沈航，她依旧得决定自己要买哪双。

沈航愣住了。他转过头去，从声音的发源地望过去，看到了连莲低着头在纠结的模样。

他从未想到，这样的场景，他还能在遇见。连莲还是会在镜子前走过来走过去，身上的白色连衣裙轻轻晃动，刚好显出了她的腰身，虽然脚上两只高跟鞋颜色不同，有些奇怪，但不管怎样看，都不能让沈航的视线从她身上离开。

她头发更长了，没有刘海，声音也比从前柔和不少，显得越发成熟。

眼看没时间了，连莲着急了。连莲和服务员小姐都选择了咖啡色的那双，把人字拖放进鞋盒准备离开的时候，她转身冲服务员一笑。“小姐，您看，我在下班前来你这里拿我的东西好吗？”连莲指了指那一袋子食物和刚刚换下的衣服鞋子。她可不想穿着高跟鞋拿着一堆这样的东西在马路上被人潮拥堵。

“好的小姐，十点之前我都在这里，没有贵重物品吧？”

“没有的，谢谢。”

沈航一动不动。韩雨情抬起头来，不知道哥哥是怎么了。她也是认识连莲的，三个人曾经一起吃过饭，那还是沈航刚刚和连莲谈恋爱的时候，两个人在热恋，一转眼再看到连莲，还是情不自禁地蹦出“嫂子”两个字。只是声音太低，仿佛也是不敢相信那个哥哥心心念的女子就在跟前。她拽拽身旁沈航的衣袖，两个人就这样并肩站着，一声不响地盯着距离自己不到十米的白衣女子在镜子跟前飞快地整理着头发，原地转了几圈看看还有哪里不妥，离开了。

她回来了？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他？为什么不想告诉他？但是为什么又让他给撞见了？

“雨情，一会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韩雨情笑了笑，“我自己走，你忙，老哥。”

连莲和沈航的分手与其说是顺其自然，不如说性格所致。连莲从留学到回国，没有再同沈航联系。只因为当年的沈航告诉她，他不能接受跨国恋。

连莲没有再争取，当一方告诉另一方自己不想将这段感情持续下去的时候，往往总会有一个人刨根问底追问原因，可是他们两个都没有再给对方解释，争取的机会。

连莲觉得，他的不接受就是不接受，自己既没有办法逼迫他，也没有办法说服他，于是两人淡淡的说了分手，淡淡的说了再见，真的是再也不见。

沈航不是不爱，而是爱太深，所以太自以为是地认为连莲会为他留下，可他错了。这世界上，谁离开谁，都照旧可以活。

二

连莲来到饭店的时候，哥哥已经在等她了。

还有一个哥哥的好朋友。

连莲忽然知道为什么哥哥非要今天和她见面了，原来是受妈妈的嘱托，给连莲找个靠谱的男朋友。

连莲保持着一个姿势吃完了晚餐，脚上的高跟鞋因为第一次穿的缘故有些磨脚，哥哥让连莲与那位单身男士留下联系方式，看时间不早了，就准备回去了。想起来还得返回商场拿东西，连莲没有让哥哥送。

连莲走得极慢，有种想把高跟鞋脱下来的冲动。好不容易终于又到了买鞋的专柜，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揉着自己的脚踝。

沈航一直没有离开，就在这里等她回来。连莲起初没认出是沈航，沈航听到了连莲的声音，站起身来，四目相对，竟擦不出火花。她谢过服务员小姐，对沈航微微一笑，拿起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却不料沈航一把拎过那一袋子东西，走在前面。

这一笑竟让沈航尴尬了许久，他们曾经那么亲近，现如今却相互沉默。应该说点什么吗？是说“好久不见”,还是“你好”,在或者“我好想你”?这些问题在他的脑海中思索了一个晚上，终究还是没有结果。

见沈航已经把自己的东西统统放到车里，连莲才回过神来。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就好。”

“上车吧。”

如果说连莲不爱沈航，这的确是假的。相反，她很爱他，爱到痛彻心扉。就是因为爱太深，所以她才再与他分手后不打听任何与沈航有关的消息。她怕自己还爱着他，而他，早已心有所属。她怕自己不能忘掉他，但更怕让沈航知道，她一直想着他。

“坐前面。”沈航忽然按住了连莲正准备打开的后排车门。

连莲坐下后才觉得脚很痛，晚上红酒的劲也上了头，她右手支着脑袋靠在座椅上，把鞋子剃掉，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闭上了眼睛。

还是像以前一样，爱光脚丫。

还是像以前一样，像小妖精。让他努力克制不看她的双腿。

沈航不让她坐后排，是不想让她离自己太远。这些年，他们已经够远了，不是吗。

三

到了连莲家楼下，还没等沈航开口，连莲说，“去家里坐坐吧。”

这会换沈航目瞪口呆，“家里没人？”

以前沈航经常送连莲到楼栋门口，几次撞见连莲的妈妈，让沈航吓坏了。“没有，我爸妈出去旅游了。”

晚上邀请一个和自己没有关系的男人上楼歇脚，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可是这个男人不是别人，他是沈航。更何况，看沈航欲言又止的样子，一定还有话对她说，至少连莲是这么感觉的。

两个人在电梯里也一句话没有说，直到连莲开锁，关门，准备开灯的那一刹那，沈航按住她将要碰触开关的手，搂住了连莲。沈航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将她推到墙上，紧紧扣住连莲的双手，身上微微颤抖着。

“你还会走吗。”

连莲被沈航拥着喘不过气来，屋子里很暗，安静地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不会了。”

沈航知道，他在也不能让连莲，属于任何除了他以外的人。

其实不管会不会，沈航早就知道，自己过不了她的劫。两人在一起之前，沈航的同桌严欣素是连莲的好朋友，他好面子，想方设法打听连莲的喜好。沈航当然很聪明，没有直接向任何人坦白自己对连莲的喜欢，但别人也不傻，时间久了总能感觉到什么。连莲出国的这些日子，表面上他看似毫不关心，其实他暗地里向许多人打听过她的消息，特别是严欣素，严欣素就会把连莲的近况转达给沈航。有时间严欣素都觉得把自己的好姐们给出卖了。但是连莲那么倔，她是不会回头再找沈航的，她走的时候要沈航给她一个分手的理由，而那个理由就归因于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距离。的确，没有人愿意这样折磨着被爱，这也不是谈恋爱的正路。不怪沈航接受不了，她自己都慢慢接受现实了。她不再缠着沈航让他等着她，而是在他说分手之后同意了。并不是她愿意，而是有些心灰意冷了。

他的一切都靠别人转述，都是听说。

听说她很辛苦，每天都有测验。听说那里的食物也挺合她胃口，她喜欢甜食。听说那边天气很好，她却没有多余的时间出去踏青…

现在，沈航要听连莲亲口对自己说，她真的不会走了，只乖乖在他身边。

四

是不是每个人都会经历过那么一段时间，需要做一个可能改变余生的决定。

然而无论选择其中任意一项，都得不到任何快感与满足感的时候，正是成长的时候。

并不是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并不是失去的都是最爱的。但大多时候，的确如此。因为见不到，摸不到，所以猜测，彷徨。因为不能沟通，不能拥抱，所以想念，痛苦。

思念成疾，渐渐不再接受任何人，唯有那个人，那个住在心底的人。

决定是自己的，后果也是自己应该承担的。没有人天生就该和谁在一起，但有些人，只有他消失不见后，你才知道他对自己的意义。也许不仅那个人，不仅仅是伴侣，更多是灵魂上的寄托。

我们做任何事情，若要真的问心无愧，无怨无悔，又哪来的这么多的错过与失去。

沈航若要真的坚持与连莲继续那跨国恋，结果会不会和现在一样，没人知晓。感情不应去靠时间衡量轻重，沉淀时间，也历练心志，这自然是好的，可是若什么都用时间换回懂得，那也太浪费生命了，不是么。

但还好，最终，我们用曾经的放手，换回一次懂得珍惜的机会。

不想在打听你的任何消息，不需要听别人说。

我只想听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