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窦初开参照

教育局小区附近的菜市场，阿琼每天必来。她瞅见两筐鸭蛋，便走上前去询问：“师傅，你的鸭蛋多少钱拣十个？”

“十块。”卖鸭蛋的小伙子说。

阿琼跟随舅妈买菜多年，舅妈总是喜欢砍价，哪怕是一毛钱也行，不砍不舒服：“少点嘛，八块。我拣五十个回去腌咸蛋。”

小伙子说：“老板，听你的口音像是双堡那方水土的人。好嘛，随便挑，随便拣。”

阿琼眼睛不经意瞟他一眼，心里绷紧的防线的灯笼纸倏然被他戳破了个小洞，说：“我叫阿琼，双堡蒙度的。你哪里的？”

小伙子说：“我叫阿方，塘上的，和你同一个村，我们是地地道道的双堡老乡了。”

阿琼发现眼前这个阿方，虽是放鸭子的，但皮肤细嫩如蛋壳，光滑透亮。一双会笑的大眼睛雪亮如深滩，挺拔的鼻子刚好被宽厚的下巴包住，嘴巴宽阔，恰到好处地镶嵌在鼻子和下巴之间，笑起来满口绿壳鸭蛋似的大白牙，带动脸颊上两个小酒窝，真迷人，忍不住多看几眼。尽管一身粗布衣服，显然包裹不住瘦削高挑的帅气身材。阿琼常常听舅妈在耳边唠叨，找朋友要找长相周正的相处：身材高大，额头宽、眼睛亮、鼻子高、嘴巴大、下巴阔、耳垂像朵莲花落（玉坠）。阿琼从十八岁起，听了多年，耳膜都快被念起老茧了，也就经常留意身边的男孩子，他们不是小眼睛，就是塌鼻子；不是尖下巴，就是苞谷嘴；不是窄额头，就是小耳朵，但总是没有一个像舅妈所描绘的画像那样周正。阿琼表面不说，可心底里一百个瞧不起舅妈那窄额头、小眼睛、塌鼻子、尖下巴、苞谷嘴及小耳朵，再配上矮个子，穿着龙袍简直不像太子，女版五大郎，她唯一值得骄傲的本钱就是女人和那人民医院护士长的身份。不知舅舅当初是如何看上舅妈的？连外婆致死也不明白她儿子的择偶标准如此眼拙。

就拿舅舅极力推荐的这个王老师来说吧。我承认他是地道的农村人考进城市的大学生，但我们说话总尿不到一个壶里去。相亲场合，我问：“王老师，你多大啦？”他说：“你猜。”

我问：“王老师你是知道的，我既没有固定的工作，也没有稳定的收入，更没有什么文化，要是将来和你做一家了，你不怕拖累你吗？”他说：“不怕。大不了少请个保姆。”

我又问：“王老师，要人品我没得，要工作、长相我也没得，你到底看中我哪点呀？”他说：“你猜。”我气得差点没吐血。不过，舅舅却夸他脑子灵光，有文采，会写材料，是个当官的料，将来必定当官发财，你嫁给他不会输。

再说舅妈竭力介绍的那个李医生吧。他父亲办厂，母亲确实是我见过最漂亮、有气质、有涵养的女人，为人处世无谈。倒是李医生是我见过木纳的，可没见过像他那样呆头呆脑的，三锤打不出个冷屁来，我本来是心直口快的急躁人，和他说话，被他堵得心慌，头想撞墙。

我问：“李医生，你多大啦？”

他眼看天花板，想了半天，才推了推眼镜说：“等我回去问我妈哈。”

我问：“李医生你是知道的，我既没有固定的工作，又没有稳定的收入，要是将来和你做一家了，你不怕你父母亲反对吗？你不怕拖累你吗？”

他又想了半天才说：“这不会吧。王护士长不是说你能干，开文具店兼缝纫换拉链的老板，年薪二十万吗？”

我说：“那个店不是我的，是舅舅舅妈的，我是看店的廉价工。”

他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我说：“李医生，要人品我没得，要工作、长相我也没有，你到底看中我哪点？你到底喜欢我哪里呀？”

他说：“不晓得。反正王护士长说你长得比她高、比她白，比她好看，让我来看哈。”我笑岔气了，一本正经地说“她说的假不假？”

“王护士说的是实话。”他说着，然后，长久沉默不语。

舅妈却一个劲夸赞李医生，放射科副主任，技术好、工资待遇高，他爹是高干退二线办厂企业家。虽然他口齿不太伶俐，但只要求人家瞧得起你这个黄泥巴脚杆还未洗干净的乡下妹哟。

阿琼想着想着，忍不住扑哧一笑，脸一下子绯红到耳朵根子。突然感觉失态，立即捂住嘴，收敛笑容。

那小伙却说：“老板，你不要笑话我了。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接连好几次，早上来菜场买菜，阿琼总会看见阿方在某个角落卖鸭蛋。那双明亮的眼睛，像夏夜天河边闪烁的星星，感觉好像是上天故意安排似的，时时刻刻在盯着自己，难道阿方看破了自己情窦初开的花蕊？阿琼想躲阿方那双会笑的眼睛，但是不由自主地管不住自己的双腿，总凑上前去打个招呼：“阿方，来十个。”然后，借故挑拣鸭蛋，多和他相处一会儿，心里踏实些。

此时，阿方呲露出满嘴大白牙笑，脸颊上的小酒窝，闪现出诱人的春色。阿琼和阿方的对话中，眼睛总是尽量避开眼睛，生怕魂魄沦陷进对方的心魔，然后，阿方故意捡个鸭蛋在阿琼耳朵边晃了晃，说：“阿琼，你听，这种绿壳鸭蛋腌咸蛋最好吃。”左一个阿琼，右一个阿琼，喊得阿琼心头肉快酥脆了，摇得阿琼心旌摇曳。

阿琼无话找话，说：“我妈妈的命，是你们塘上看鸭子的方伯伯救的，不知现在他还在看鸭子没有了？”

阿方仍笑嘻嘻说：“塘上只有我家祖孙三代看鸭子。不知你说的是我爷爷，还是我爸爸？”

“应该是你爸爸了。那年我六岁，方伯伯大约五十岁，比我爸爸妈妈稍大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