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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贝传之春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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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突然喷薄炸开。

宝贝传之春烂

寒风咧咧里,杏花开了。

背阴处的毛桃染红了枝干,叶子艳红,花朵暗红,这些结小果的花朵,慷慨得喷涌色彩,春天烂熟了。

广场二姐与我溜弯儿,她是古镇传奇,我们这个古镇,有千百年的历史,独特的文化底蕴,生就了无数怪谈。

这二姐出生古镇“玩闹儿”之家,见过大世面,也经历大悲大喜,将近六十岁,说话还是嘎嘣脆。

这人侠义,却带着古镇的狡黠。我与每个人都说得上来,她经常与我说会话。

“老妹子!”她说,坐在我旁边,“姐姐问你件事。”

我扭头看她,她打扮得非常精致,穿米色大衣,蹬粉色高跟鞋,描着浓眉。

她依然年轻,昂着头,眨着大眼睛。我经常想,古话没有说错啊,抬头老婆低头汉,女子天天挺着身板,气力肯定足,可我,我看看自己,我没有精气神抬着脑袋,我懒散得都不愿意梳头了。

“姐姐问问你!”她又说,“姐姐要是把这老伴儿踢了,还能找个好的么?”

我看着她,我知道她是二婚,找了个城市丈夫,这丈夫对她很好,虽然是二婚,对她却是百依百顺。

“您为什么要踢了您丈夫?”

“他嫌我不会过日子!”

“怎么个因头?”

“我吃个菜瓜,吃半个,扔半个,他就嫌弃我糟蹋东西。”

我看着她,她保养得很好。

“向后转!”我站起来,站在健身圆盘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向后五步走!”

她果然向后五步走,热忱地看着我。

“你仔细看看我!”我问她,“你比我年轻吗?”

“我没你年轻!”她说,“我老太婆了。”

“你比我个子高吗?”

“我没你个子高!”

“你比我有学问吗?”

“我不识字,老妹子,我是个大老粗!”

“你比我漂亮?”

“没有,老妹子!”她实诚地说,“我没有你眼睛大,我是个小眼睛。”

“走回去!”我说,“向后转,跟你爷们好好过日子去!”

“我这样的都找不到好主!”我气愤填膺,“你还骑马找马?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

她眨眨眼睛,琢磨良久,复走过来,说:“也对啊,我妹子说的有道理!”

“我还是跟他过日子去吧。”她骑电动车,“细细想来,我爷们对我挺好的!”

“老妹子,”她又走过来,“你干嘛不找个主?你条件比姐姐好多了!”

我白她一眼,没有搭理她。

她骑车,匆忙跑了。

她接近六十岁,古镇原始土著,我知道,她从心底排斥自己“二婚”的身份,她怎么真的踢去现任,进入三婚呢?

她阔郎的豪迈下,是一副小女子的情怀,她其实是个幸福的婚姻女人。

很久以前,她一个人,独自带儿子,开酒馆,卖青菜,儿子大了,她张罗给儿子娶妻,儿子成亲后,她一个人独居,看来清净,却找个人,把自己嫁了。

“你应该好好找个人。”哥哥说,“把自己嫁了,找个人好好照顾你。”

我凝视哥哥的眼睛,他真挚地看着我,这温言软语,撕开我的心口,使得我又痛起来。

墙角的紫藤萝也开了,原来,单薄的紫色簇拥在一起,一点一点拥挤会变成瀑布。这些烂紫斑斓,新叶透明。这一带藤萝,绞盘成网,柔软的藤枝却奇崛地互相扎着要害,我遥望他们,一嘟噜一嘟噜的花朵从半空坠下来,腻腻的浓香扑过来,缠绕着我。

我伸直身体,两手抱头,尽可能四处张望,春天肆无忌惮地挥洒汗水,姹紫嫣红。

而天空,碧蓝得深邃,大块大块的水晶拼接,只这蓝色就有无数种。

深蓝,浅蓝,碧蓝,淡蓝,灰蓝,不管什么蓝色,都跳跃光芒,从九天炸开,快乐地流窜下来,地面的春天熟了,烂了,暮春吐露最后的芬芳,熏熏温暖挤跑了凛凛寒气。

从碧桃林的深处,传来音乐。一群大妈跳广场舞,咚咚的声音,震得我脑袋疼,大红的舞衣,橙红的舞扇,大大咧咧的舞蹈,惹得浅粉色的碧桃着急起来,拼命涨红脸,想让自己开得更鲜艳,无耐碧桃这闺秀,怎么比得这大妈的热力?

她们躲进碧叶里,掩住脸,捂住耳朵。

春天又要走了,我有些哀怨,我盼了好久,这春天只一眨眼,就过完了。

我的脑中,爆发了风暴。洞洞的风声铺天盖地地刮过来,我缩紧身体,齿缝儿的冷附骨之蛆般追来。

“为什么不找个主?”我思想二姐的话,又遥望蓝天,天空堆了棉絮,又轻又薄,飞机钻进棉层,银白的机翼消失了。

“曾经沧海难为水,”我对自己说,“我与这春天一样,积蓄了整整一个冬天。缅怀过去十几年了。”

“除去巫山不是云。”我又笑了起来,我听的到自己的笑声,银铃般轻松快乐,春流里的零碎冰块也没有这样清灵,我真的感到一身轻爽,“哦!亲爱的。不管多么长的冬天,只要我愿意,我都会进入春天。”

“这春天已经熟了。”我笑起来,吟吟地看着万紫千红,“我也暖了,不再冷了。”

“我知道你在。”我有些发痴,“我是个纯情的女子,如今,我愿意走出这阴影。”

“找一个人,”我想着兄长的话,“把自己嫁了,让他照顾我。”

春风嘻嘻地吹着,从我的身边划过,我如同坐在舟上,荡漾得发昏。

“原来,”我悄悄地跟这风说,这春风没正弦地呵呵笑了,“心若在,情便在。”

“如今,”这春天越发热烈,春花春曲春柳春酒都跳起秧歌舞,整个游乐场仿佛疯了,他们依次走过来,为我戴满脑袋的春色,真诚地说着春话,我斟酌字眼,搜肠剔齿,撩撩自己,复又煽情许久,终于说“我也想找个主把自己嫁了。”

“哗”的一声,这整个春天笑得瘫了。她踢踢踏踏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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