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的记忆示例

那时候，我最常去的地方是舅舅家。舅舅家离我家差不多有几百米的路程，穿过长长的柏油马路，拐个弯就到。每次去，舅舅几乎都躺在院子里的那把太师椅上晒着暖烘烘的太阳。午后温暖的阳光直直地照射在舅舅身上，我看到舅舅脸上堆满了幸福的“虫子”。他不时地放手挠挠鼻头或耳朵，眯着眼睛静静地注视着前方，深邃的眸子望眼欲穿，仿佛要把世界看穿。

我的每次“拜访”，舅舅都会赏我一些“零食”。比如：几颗沙枣、一把烧大豆或半碗炒青稞等。要知道这样的“好吃头”对于我的龙哥有时候都很难吃得到。记忆中，舅舅对龙哥总是显得有些冷淡，即使龙哥是他的亲生儿子，又是独苗。而对我却表现的极其温和，疼爱有加。

在幼年的记忆中，最深刻的事情就是有关舅舅对龙哥的打骂。那个秋天，秋风席卷着落叶哗啦啦地满天飞，草地上的蜻蜓和蚂蚱已经忍受不了秋风的“虐待”，焦急地四处逃蹿。野地里已经变得极其荒凉，再也吸引不了孩子们的眼球。我们只好退而求其次，找来各种瓶瓶罐罐装满水，和泥巴捏造各种样式的玩具，如：大卡车、面包车、孙猴子和猪八戒······那天的我们陶醉在这种赋有创造性的娱乐游戏中不能自拔，唯独忘记了舅舅交代给龙哥顶重要的任务：“放羊”。当我们看见太阳快要躲进西山，亮出红晕的脸膛时，才折下树枝遮盖起来我们的“宝贝”恋恋不舍地准备回家。就在我们起身走的时候，龙哥惊恐地叫了起来：“我家的羊不见了！”我们十多双眼睛不停地四处寻找，却连一只羊的影子也没有找到。龙哥害怕的不敢回家，说找不着羊，舅舅非打死他不可。黑暗布一样罩下来，伙伴们四散而去，只剩下我和龙哥两个人默默地矗立在黑暗里。天越来越黑，我多少有些害怕。我说，走吧，天黑了！龙哥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黑暗里，两只手不停地相互捏着掐着······我感觉，他好像哭了。

那天晚上，是父亲打着手电找到了我们，领着我们回到了家。让我意想不到的是舅舅也在，他正双腿盘在炕沿上大口大口地吸着旱烟。烟雾像白色的棉花糖一样被舅舅一口一口地吞进肚子里，不同的是这种特殊的“棉花糖”不用咀嚼，吃到嘴里再进入肚子里绕一圈又顺着原路返回。被吐出的烟圈“提溜”、“提溜”直往上冒泡泡，烟泡泡好像熏到了舅舅的眼睛，迫使他不时地放手揉着带点泪丝儿的眼睛。我觉得舅舅的身体像充满了气的大皮球，稍一触碰就会“爆炸”。我不敢造次，悄悄地躲进了母亲的怀里，小心翼翼地注视着一切，仿佛连呼吸都害怕会犯错。这样的时刻，龙哥是断不敢进屋的。任凭父亲百般的好言安慰也抵消不了舅舅对他造成的恐惧。沉默了许久以后，舅舅终于还是“爆发”了。

“滚进来，站在外面干啥？”

舅舅的一声呵斥，震得我心里直打颤，我感觉屋顶都被怒斥的吼声炸开了洞，彻骨的寒冷袭遍了我的全身，我只好向母亲的怀里偎了又偎。龙哥像一只可怜的小老鼠，掀开门帘向屋子里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始终不敢进屋。最后我看见舅舅牵着龙哥的耳朵一路上向着他家的方向走去，尽管父亲和母亲拼命地阻挠也无济于事。一路上龙哥“杀猪”般的叫声传遍了整个村庄。

因为此事，我也吃到了苦头。挨了父亲一次狠揍，这也是我幼年时第一次挨打。从那以后，好长一段时间再没见过龙哥，因为我是此事的“参与者”，内心怀有愧疚和不安，也不敢轻易地到舅舅家去探望，只是路过街头身不由己地向龙哥的家门瞅了又瞅，瞅了又瞅。大门紧闭，我连龙哥的身影也没有看到。

事后，我听大人们说，那天的羊其实一只也没有丢失，只是二十多只羊闯入王二家的后院偷吃了粮食，吃了太多撑破肚皮当场就死了七只。剩余的经过抢救幸得活命，为此舅舅还陪尝给了王二家两大麻包麦子。至于那撑死的七只羊，听说被舅舅拉了满满一架子车到戈壁滩上埋掉了。

再次见到龙哥，让我欣喜若狂。我以为真的像他所说会被舅舅打死，没想到他还活着，还是和以前一样。但仔细一看却又缺少了点什么，话少了，瘦小的娃娃脸上藏满了忧郁。左耳朵根部留有一条醒目的疤痕，是舅舅将龙哥的耳朵撕破了。

我的心隐隐作痛，泪水汪满了我的眼眶！

作者：曾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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