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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滴生之为虎作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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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私塾位于几竿翠竹里,朱红的墙壁开着圆月的窗,淡蓝色的鲛丝垂了下去。

血滴生之为虎作伥

青衣男子负手而立,几只白鸽翩翩飞出去,呼哨着掠上蓝天,化作点点白斑。

三个孩子结伴而来,青枝咯咯笑着,她竟然爬到青眉的肩膀上,嘻嘻哈哈地用手指蒙住青眉的眼睛。

“哥哥!”她哈哈笑着,“哥哥,我好重吧?”

“哪里!”青眉说,“你跟纸一样轻呢。”

“不要说纸。”这女孩歪着脑袋,“我不是纸人了。”

“纸人?”芽芽说,“什么纸人?妈妈每天做纸扎……”

“我是个小纸扎!”青枝说,“姐姐,我是画皮公主扎出来的,你是画皮公主生出来的!”

“青枝!”芽芽有几分担忧,“你再胡说什么话?纸扎怎么会活过来?”

“唉!”她叹口气,“虽然,妈妈为我扎了许多朋友,可他们只能用眼睛说话,不会用嘴巴说话的。”

“咦?”青枝歪了嘴巴,她的头发拖下来,芽芽帮她挽起来,青枝看着天空,又嘻嘻笑了起来。

青衣男子看着,远处的小草摇摇曳曳,他低低叹口气,几个孩子跑了过来。

小私塾里,摆放黑色书桌,垒着古籍。

三个孩子坐下来,青衣男子复扭过头,几丝乌发沾上他的额头。

他坐在阳光里,却发出陈年的味道,男子眉目如画,却冷然寂寂,他安稳坐着,如老僧入定。

芽芽走了过去,她依在男子身边,仰起脸颊,初生的阳光落到她的脸上,她忽落了泪。

“爹爹!”她说,伸出手指,这手指轻柔透明,“父亲……”

男子看着她,露出奇怪的眼神。

“我……”芽芽说,“我的母亲……”

“哦!芽芽!”男子说,他躲开女孩的手,展开一张纸,他拾起毛笔,在纸上写两个字。

“这是什么?父亲!”

“槐林。”

“槐林?”

“你的名字,芽芽。”男子说,“这是你的闺名。”

“每个女孩子都有闺名。”男子说,“女孩子得闺名不可以让外人知道。”

“我和你的母亲相遇在槐树林。”男子说,“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他沉吟着,捻动毛笔,这两个字淋漓着墨色,四处洇殷,竹屋外,从远处荡来无数杨花柳絮,铺了一层又一层。

“槐林。”他说,“那时候,你母亲悬挂在树枝上,她开着白色的花,一大簇一大簇,她出生在最古老最芬芳的槐树上,整片槐树林,只有她一个笑得最灿烂,最美丽。”

“槐树花?父亲。”

“是啊!芽芽。”男子说,“那是一片最古老的槐树林了,生长在深山里,人迹罕至。”

“您怎么与母亲相遇的?”

“相遇?”男子诧异了,“我不过比她早出生几天而已,你看到过槐树么?在遥远的北方,槐树长出枝叶,那样的绿叶子,又细又小,然后,你母亲钻了出来。”

“父亲。”芽芽惊慌起来,“您在说什么?什么槐树槐花?”

“这是个古怪的故事。”青衣男子说,“我和你的母亲,我们是一张画皮。”

“画皮?”

“是呀。”男子说,“我们在槐树上盛开,一年一年轮回,每个春天,我们相遇,每个秋天,我们分别。”

青枝与青眉互相看看,这故事吸引了他们。

“直到有一天。”男子说,“一头猛虎来到了槐树林。”

他停了下来,不再说话。

天地忽暗下来了,风尖叫着吹过来,吹开竹林,引得竹叶拉拉的叫起来,又一层乌云蹿出来,覆盖了半个天空。

“天脉又震怒了。”男子说,“这伥终究引来大祸。”

“少主。”青枝站起来,“少主,到底谁是伥?”

“为虎作伥啊!青枝”男子说,“你没有听到这句古话么?”

“我知道这个故事!”青眉说,“妈妈讲过这个故事。我的妈妈……”

他闭了眼睛,泪水滴落,“她跟妹妹都淹没在洪水里了。”

“也许她们没有被淹没呢,哥哥!”青枝说,“她们或许跟我的哥哥一起,飘着走了呢?”

“不会的。”男孩子用手捂住脸,“他们不是纸,不会飘在水面的,她们跟你不一样。”

“你不要哭了。”青枝揉揉眼睛,她的大眼忽闪忽闪,她却不能滴落泪水,“我心里好酸,哥哥。”她用小手去揉青眉的眼睛,又环抱他,把小脑袋贴在他的胸口,“哥哥!你的心好烫,她跳的好快!”

芽芽看着他们,忽然红了脸。

“少主”男孩子说,“到底谁是伥?”

男子凝神看着屋角,青伞撑开,梅花凝珠,仿佛离人泪。

“我们是画皮。”良久,男子说,“我和你的母亲,在一年的夏季,被人折下来,捣练成浆,千锤百打,一层层积淀,终于成了纸。”

“弄璋之喜。”他说到,沉浸在过往,“弄瓦之喜。”

屋内没有了声音,男子又陷入沉思,不再回答。

三个孩子也没有吭声,这认知,明显超过了芽芽的理解范围。

竹林外面,隐一道小河,小河如同羊肠,曲折进一弯深潭。

潭水里有一座小岛,岛上遍植夹竹桃,红白烂漫

白衣男子赤足,坐在潭边巨石上,红衣偶人依在树上,头上簪无数夹竹桃花,她摇摇坐着,似乎沉睡又似乎瞑目。

乌云慢慢升腾,聚集在白衣公子头顶,他忽然笑了。

“你们这些老废物!”他说,扬起衣袖,直指蓝天,“难道,这人世只有人类可以拥有爱情么?”

他的声音破上九霄,风猎猎飞过,无人回答。

“我的心脏的确不再跳动拉。”他捂着胸口,红衣偶人懒洋洋地看着他,眼里又崩裂出冰屑来。

风越发大了,泼辣辣地撞击苍穹,乌云齐头并进,仿佛万马奔腾。

“我到了人世间,我偏偏不遵从人世间的规则。”他笑着,站起来,白衣若雪,融进水里。

“我就是要得到人类的爱情!”他说,“这些卑贱得人类,他们只有爱情最珍贵,这珍贵的情感,我们伥却不能天获?”

“为什么?”他昂然起来,向天空伸出手,他怒喝到,“为什么?这些卑贱的人类,他们只能是伥与虎的口中食!为什么,他们可以拥有爱情?一生一世相伴?永远不分离?”

“那你就去吞噬人类么?”有声音从九霄传来,“你与你的主人去吞噬人类?”

“不要忘记我也曾经是人。”

“你早已经不是人了。”

“哈!”他笑了,笑声苓苓,“我被虎吞食,再去帮助猛虎去吞食人类。的的确确不是人了。我与虎相伴,却不能称作爱情。我们不是伴侣啊!”

“我的的确确不是人了。”他复低下头,捂住脸,肩头剧烈抽动,“即便我与弟弟同生在母亲得子宫内,我的本性也不能变成人类了。”

“人类有他的法则。”这天音又隆隆地响起,“你破坏了人类得法则,你不怕天谴么?”

“天谴?”这白衣公子哑然,复又笑吟吟,“天谴与天罚?哼!我只有一颗人类的心脏,这心脏已经不能跳动了。我怕他妈什么天罚?”

一刹那,潭水轰鸣起来,扑上了天空。

私塾内,男子展开书籍,教孩子们背诵《诗经》。

小河里的菖蒲越发茂密繁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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