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衫

早上出摊儿，海山碰上正从外地打工回来的柱子，下火车准备乘班车回村。这才记起，已经阴历腊月十一，离过年不足二十天。

海山进城，屈指算来也有三个年头。三年前，儿子小山考上一所外省的大学，可每年二、三万元的学杂费，对土坷垃地里刨食的农户来说难以承受。海山咬咬牙，把年迈体弱的父母和十来亩地托付给妹妹一家，领着媳妇进城打工。

刚进城的海山当过保安，干过搬运，洗过车。后来，求爷爷告奶奶，上下打点，开了现在的煎饼车摊儿。海山的眼光不错，他的煎饼摊儿靠着火车站和汽车站，有客源。凭着一股子朴实和执着，很快站稳脚跟。辛苦只有自己知道，披星戴月，早出晚归，难得睡个囫囵觉。媳妇丽秀白天在农贸市场帮人卖菜，收入一般，晚上有时过来帮帮海山。

有付出就有回报。三年来，儿子的学杂费有了着落，去掉日常开支，还有些剩余，这让两口子挺知足。唯一遗憾的是，回村时间太少，只有赶上农忙，海山回去两天，还得赶紧回来，晚回一天，就少赚一天的钱啊。海山心里总觉得对不住父母，好在也有盼头。儿子小山，还有半年大学毕业，孩子懂事，决定不考研先就业。前些日子来电话说，寒假就不回来了，假期打打工，顺便找找工作。海山早盘算好了，儿子一上班，自己就回村，用几年的积蓄养猪、养鸡，陪着二老安度晚年。

俩煎饼下肚，柱子抹抹嘴，真香！做出要付钱的样子，被海山拦下。柱子咧开大嘴，呵呵，山哥，你真要我还不给哩！听说这几年你发财了，过年回去，还不把秀嫂子打扮得富婆似的！

虽说是句玩笑话，却让海山走了心。丽秀当年也是个标致人儿。可多年的苦日子让这个四十刚过的女人，头发白了一半，眼角的皱纹多了不少，皮肤粗糙得象榆树皮。是啊，也该让媳妇打扮打扮啦！

当晚，海山早早地收摊儿，回到小出租屋。丽秀挺奇怪，丈夫从没回来这么早过。

海山郑重地把下午从银行取出来的5000块钱，按到媳妇手里。不知咋回事儿的丽秀吓了一跳！

丽秀，这些年辛苦你啦！小山明年毕业，咱也没啥负担啦。过年了，你添几件新衣裳！我听说，今年女同志流行穿皮草，说啥你得买一件，钱不够，我再提！海山说。

看着眼前一脸真诚的丈夫，丽秀咬紧嘴唇，眼睛湿润润的，使劲儿点点头。

没几天，丽秀果真把新衣裳采购回来。

这是我在百货商厦买的皮衣，3580元；剩下的钱给咱妈咱爸一人买了件羽绒服，给你买了套西装，怎么样，满意吧！丽秀向海山汇报。

海山翻了翻皮衣上的标牌，确认了价格。让丽秀穿上试试，望着衣领上那一圈蓬松松的绒毛，海山挺满意，尽管心里咕哝，够贵的，顶俺一个月的辛苦钱！

大年初一，丽秀陪公婆在家唠嗑儿，海山按风俗随着本门兄弟们到各家拜年。

进了水莲嫂子家，海山不禁一愣。水莲嫂子穿着件和丽秀那件一模一样的皮衣。海山心里顿时想起电视娱乐报道常用的一个时髦词，撞衫！

莲嫂子，我哥够疼你，买这么贵的皮衣！海山打趣道。

咳，贵啥！仿皮的，260，服装批发市场有的是。

海山顿时明白了大半，也无心再去拜年，撒个谎，赶紧转回家。

把丽秀拉到西屋，海山虎着脸，指着丽秀身上，这，这咋回事？

丽秀知道隐瞒不下去。

海山，几千块钱买件衣裳挺贵的，一年穿不上两回，放着也是浪费，这几百块钱的也蛮好。剩下的3000块钱，我存上了，我估摸着天一暖和，咱娘的白内障手术该做了，需要钱！

海山一时模糊了双眼。

那标牌？

批发市场，多少钱的标牌没有啊！丽秀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