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实录 初入社会

我和芳凯是小学时代的铁哥们，两人的成绩很好，深得老师赏识。在六年级时，老师带他们参加了市面向全县应届高中学生的入学考试。这是县市里十几年来的第一次，往年，地高只招收城市生，农村生根本无缘。考试结果是：芳凯入选，我落榜。这对他们的老师来说已经是个很好的结果了，毕竟全乡也才录了三四个。可对两人来说，以前重合的人生之路开始分岔，而且越往后区别就越大。现在，我在乡中学读完三年后，毫无悬念地落榜了，而芳凯则毫不费力地考上了市里的高中部继续上学。

此刻这两人正坐在芳凯那个狭小的房间里。芳凯坐在他那张由小餐桌改成的书桌前，手里轻轻地转着圆珠笔，用惋惜的目光看着坐在床沿上的我。我无所谓地说：“又不是什么大事。我们班只考上了两个，王小红和阿娇。王小红报了医专，阿娇上都高。其他同学，全部回家种田!”芳凯笑了笑。王小红也是我们的中学同学，以前在班上跟他们是绝对的竞争关系，甚至还有那么点暖昧，当然这只是小学生之间的暖昧，被同学们乱传传出来的而已。但即使是这样，王小红这个名字也足够让他们不自在一阵了。“我是建议你再读一年，不能就这么放弃。你看，现在是什么年代?知识就是力量啊，没有知识，你只能出去当苦力，别人也看不起你，就是赚钱也赚不过有知识的人啊。我有个表姐也是去年出去打工的，前几天写了封信回家，我姑父拿给我看了。她们在外面真是苦啊，吃的是白菜叶子，连油都没放几滴。天天就是流水线上干活，休息的时间只够吃饭和睡觉的，洗衣服都象打仗一样。你看，这是你要的生活吗?你这样做几年，就成一个不会思考的木头人了!”

我有些不以为然：“你们这些读书伢子当然是这么说，外面的情况你知道多少?那个麻子你知道吧?就是王木匠的三儿子，去年跟别人去装铝合金窗户，过年拿了多少钱回来知道吗?一万多啊。有这样的收入，只要做三年就够了，存够三四万块钱，我就可以在县城里开个店，或者做栋新屋。再说了，我要是回去复读，我也考不上。我上课根本就听不懂，读十年也没用的。”

芳凯吃惊地问道：“为什么听不懂?你以前学习还不错啊?”

我只能苦笑：“在丹高能上什么课?没几个人听课，都在玩，我也一样，根本没心思上课，老师讲的就跟天书一样。学风不行，不象你们地高，听说有人看书能看到半夜?”

“还不是我告诉你的。有些人确实很用功，宿舍里熄灯就去厕所看，早上天没亮就起来，我也是去了才知道还有这么用功的人。”

“所以说嘛，我们不一样。虽然我不想读书了，可是我也不要象别的人一样，就知道出门打工，赚点钱就结婚，然后生一堆孩子。我一定不会的，我一定要活出个人样来!”

芳凯叹了口气。这是他的招牌动作，他总喜欢叹气，他知道很多事情的不合理之处，可他只是个学生娃，只能用叹气来表达心里的反对或遗憾。我搔了搔头，我懂芳凯的意思，可我也一样，在由家乡和父母设定的环境里，他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循着一条大家都走过的路子往前走。

芳凯在书桌上翻了一阵，找出几本《做事先做人》来，递给我说：“这是我在县城买的，我已经看完了，你有时间也可以看一看。一定要记住，不要混得和别人一样，那样太没意思了。”

我接过书。芳凯又说：“其实我真希望你再读一年，我还梦想高中的时候再和你做竞争对手呢。”我摇了摇头道：“你不用劝我了，我的路我知道该怎么走。”

芳凯目送我离开，他知道，这个最要好的小学同学，现在真的和自己完全不一样了，这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聪明好学，性格敦厚的黄青枫了。面对不确定的未来，芳凯自己也很迷茫。虽然下半年继续去读高中，可是高中以后呢?还得面对号称“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高考，如果高考落榜，那打击肯定比平根现在受到的中考落榜要大得多，最少，父母在自己身上多投资了三年，不可能血本无归吧?当然，如果考上了大学，那就不一样了，上了大学就意味着会有一份国家分配的工作，到那时候，自己才真的轻松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