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尸女

一．神奇的香料

崇祯年间，民间有这么一个驱魔抚灵的传统习俗。当你无意闯进了墓主领地，而且不小心碰到棺材的时候，你就必须用随身携带的黄纸钱分成条形两份，再窜上两枚铜钱，然后把他们用红绳子系在一根长30厘米左右的竹签上，把它们分别直插在棺材的前头和后尾，最后点上三根青烟以安定尸气。以防把这些气味带回家中会有灾难。所以那时候的人们上山打猎，采药，甚至砍柴都会随身带上这些东西的。周拓海住在洛阳城里的青石镇上，他身材魁梧有力，俊朗的面孔上总带有着一点与常人不同的神秘悲落感。在这个青石镇上，周拓海自营着一家豆腐店，生意总是比斜对面那家“唐原豆腐店”好得多。因为周拓海所做出的豆腐很特别，换句话说，豆腐里面加入了一味香草，这种叫做野蕙的香料再加上马金花，金银花用研钵磨成粉，撒在用石磨磨好的黄豆上，便能把黄豆里面最醇厚的豆香引出来，而且这种香料能将豆浆和水分凝和得恰到好处，做出来的豆腐光泽又柔软；当你吃第一口的时候便知道，这种豆腐有着极妙的弹韧性，吃起来像在咬着面筋，在舌头与牙间弹跳不疲，口感清凉不腻，顺着食到直直地滑入肠道，让嘟嘟作响，饱受折磨的胃柔和下来。前任宰相曾经这样来形容过周家的豆腐：“这种感觉像被人一下子从温暖的被窝里揪了出来，又惊又气，有希望一下子挣醒，发现是梦，好瘫回到温暖的被子里，所以亲不自禁第想吃第二口。”但神奇的东西往往是稀有的，这种野蕙也一样。它一般生长在人烟稀少的穷山辟野中一些阴暗潮湿的石洞口。平时会被一些青苔野藻覆盖着，因为野蕙的植株非常娇小，青一色，小叶片，所以只有在大雨过后才容易显露出叶子的蓝绿色与青苔野藻区别开来。在十月初的一个下午，空气清新，雨意迷茫；潮湿的孤叶在草皮上和小径上发出簌簌声响，寒冷的蓝天有一半已被云团遮掩，深灰色的流云从西边迅速窜上天空，周拓海知道这预示着一场大雨的来临。所以早早地戴上斗笠背上箩筐和短铁锹上山了。离洛阳城外十几里处有一座漪涟山，那里树木繁阴，人烟稀少，气候阴凉，是野蕙生长的好地方。周拓海家的豆腐多半也是用这里采摘的野蕙做出来的。当然这个漪涟山说起来倒也有几分诡异，那里有很多奇异的山洞，山洞里头多数都有着棺材和骨堆，听老辈人说这些棺木都是前朝一位太子的陪葬，棺木里的人都是被活活地放进去闷死的，因为棺木口是死封的。毕竟是诡异，而且村民们有胆小怕事，所以很少人会到漪涟山上来。自然而然地，周拓海也是带好了黄纸钱，铜钱，青烟这些东西才敢上山的。沿着山路一直向西走，这是周拓海习惯性的路径，他很清楚地知道这个方向有着两个生长着野蕙的山洞。可是今天很奇怪，周拓海花了很长时间也没有找到半颗野蕙。第一个山洞口很大，而第二个山洞口却是外面窄小里面宽大，但同样是黑麻麻的一片，不见底儿。徘徊了很久周拓海决定要到山顶上那个没人去过的山洞瞧瞧。毕竟冒着大雨前来，不达目的心有不甘。雨天山路泥泞，山顶上留下来的积水掺和着黄泥显得路更滑了，所以周拓海走每一步都显得异常艰难。说起来也怪，当周拓海走上山顶的时候雨突然停了。引入眼帘的晒，一个杂草丛生的山洞，青苔野藻围绕。让周拓海感到愉快的是，他发现了离洞口一米内的那一抹蓝绿，准是野蕙无疑了。洞口矗立了一个巨大的峻岩，犹如一个阴曹判官，令人望而生畏，周拓海小心翼翼地摸进洞，顿觉习习凉风扑面而来令他精神一振。真可谓是“山峻高而蔽日，下幽晦而多雨”啊！山洞里各种各样的怪石自然堆砌着，周拓海采摘完那几株绿油油的野蕙轻轻地把他们放进后背的箩筐中，正想转身离开，但却不知道脚下被什么拌了一下，瞬间摔倒在地。箩筐，斗笠都各自跌落一边，而周拓海直直地滚入了下面一个窄处只容一人通过的小洞。其实小洞入口是有一条云梯的，一直蜿蜒下去，曲曲折折。慢慢爬起来的周拓海衣服湿了大半身，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洞口下面传来一声声清脆的呼唤声，是姑娘的呼唤声：“周郎，周郎，救我！”周拓海一听顿时毛骨悚然，想要?开一步冲出洞口，却发现两脚早已不听使唤，双脚也在哆嗦。甚至此时他感受得到背脊上有一个冰凉的手，用手指触碰着。除了条件反射地流汗，周拓海也只能定住在原地了。然而在他不知所措，打算听天由命的时候，却发现那只手没有继续延伸过来。于是周拓海一只手擦着额头上的汗珠，一边慢慢地转过头，惊讶地发现那是一具骷髅的手，那应该是具女尸，因为她死前穿着的那件青白宫衣还穿在这具骷髅身上，左手的无名指戴着一枚特别闪亮的金戒指。周拓海再一次跌倒在地，因为接下来更为清楚的一幕，让他恐惧的同时更是不知所措。他看见了一具棺木，准确来说是一具竖立着的金棺木，宽1.5米，高2米左右；那具女尸是用金锁链穿过脊骨，手心后悬吊在棺材上的。女尸双手岔开，面目狰狞，可见死前的痛苦和绝望。周拓海从慌乱中取出了随身携带的黄纸钱，用红绳系好后挂在竹签上，忙到最后才发现收上的青烟和火柴都已经打湿，无法点燃。在这半个小时的慌乱中，周拓海发现山洞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并且有一股很青腻恶心的气味涌入肺中，让他无法呼吸。最后在那具女尸跟前倒下了。

二．梦中会佳人

周拓海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他好像迷迷糊糊地从女尸跟前爬了起来，背着箩筐里的野蕙跑回了家。回家后倒头就睡，疲惫的身躯像融化后的冰川，慢慢地舒展开来，又如掠过湖面的清风一样飘逸。沉睡中的他隐约感受到他的双脚交叉地夹着另一双柔和光滑，细嫩又微凉的小腿，上半身也好像被某个温暖，清香的怀抱包揽着……是的，那是个女子的身体，肌肤光滑水润，甚至可以用玲珑剔透来形容。虽然知道这样“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几欲挣扎无济后，还是决定放弃了。因为这种感觉好像几百年前就已经熟悉了，还有佳人身上所特有的芳香，“质傲清霜雪，香含秋露华”像是寻觅了很久，以至于很怀念这种味道。这一夜纵有千丝万缕的感情和美好的憧憬，在这中婴儿般的呵护下，周拓海是流着泪沉醉在梦中的……第二天醒来，周拓海没有感觉到身体上有任何不适，只是他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回到家中的，更想不明白门角那一箩筐新鲜蓝绿色的野蕙是何时就在那里的。但是他知道昨天晚上他睡得很香，对于昨天在山洞里所发生的一切便不愿再回忆起来了。于是接下来的很多天里，周拓海都做了同样的梦，睡得一样地乡甜…… 另外一边，在五华山上闭关修炼的天师道长林正道早已察觉到这几天的怪异气象，于是掐指一算，便眉头紧皱。因为百年浩劫已经来临，而产生的怪象就在洛阳城外的涟漪山上。林正道从密室中取出当年祖师爷张三丰所留下的青冥断魂剑；这把宝剑曾与佛门舍利齐名，乃是道家至宝。青冥断魂剑始于2000多年前，剑鞘由棠棣木制作，通体为黑色，饰件护手，腰箍等均为镀很，洁白光亮。传说是女娲补天之时，余留下的几块灵石铸造而成。能以柔克刚，集天地之灵气，灭尸气杀魔灵斩僵尸之最高级。只见青冥断魂剑剑鞘一出，灰暗的五华山天空瞬间被一道巨大的灵光冲击到十里之外，而且天空变得更加明亮透彻了。要用上这把青冥断魂剑的绝非是等闲的妖灵僵尸。天师已经察觉到七级跳尸的存在了。所谓七级跳尸即使古代僵尸的至尊，论体质为金甲之躯，实为尸魇（九魔一魇，天地色变）。从僵尸的总类上分又分为：不腐尸，成精尸，跳尸和不灭尸。七级跳尸是僵尸的最高级别，又是不灭尸过渡，茹毛饮血，风餐露宿，不惧阳光，直跳如飞，是天地间最难消灭的一种僵尸。从几天前夜里洛阳城中几个村庄的百姓无一幸免，就连牲口也都是血色尽无，死落一地，就可知道这种僵尸的可怕了。

三．灭守尸女

尽管七级跳尸凶煞无比，魔力强大，但还是有一大弱点的，就是先灭掉守尸女。那天周拓海在山洞内见到的那具女尸就是七级跳尸的守尸女。守尸女是棺尸的营养来源者，靠的就是千百年来守尸女对阴阳气体的吸取。当到达一定程度之后，便可破金棺成七级跳尸。所以只要找到守尸女并将其消灭掉，就能削弱七级跳尸的一半能力，破坏它的金甲之躯，最后用青冥断魂剑刺入跳尸心脏，便可将其消灭。否则就是有青冥断魂剑在手的林正道也没有胜算。而且，今晚正是天狗食日，七级跳尸的魔力一定会达到巅峰。因此，林正道要在这之前用追尸罗盘感应出守尸女的准确位置，争取七级跳尸再没有完全过渡为不灭尸之前将其灭掉。罗盘的方向直直地指在周家豆腐店的门口，显然这里尸气很重。这天晚上周拓海照常沐浴换衣便倒头就睡。另一旁林正道一跃而起，轻松地跳到了离周拓海卧室对面的书房瓦顶上静静地守候着。梦中，周拓海再次看清楚了枕边佳人的容颜，佳人着青白色宫衣，宽大领口，广袖飘飘，头绾简雅倭堕髻，青丝垂肩，玉带绕臂，面若夹桃又似瑞雪出睛，略施粉黛貌倾城，冰肌玉骨，看了使人沉醉惹人怜。佳人以“周郎”称呼周拓海，又以“霞女”自称。几天前周拓海就已经迫不及待地问过为何她的身影如此熟悉。霞女告诉他，他们前世为夫妻，也是靠 豆腐为生的，因为前朝太子昏淫残暴，看到霞女长得貌美，就心生邪念，以周郎性命为要挟，强迫她为太子妃，并且秘密地杀害了周郎。三年之后，太子暴病身亡。朝廷上的奸臣乱党皆以“豆腐女因有克夫相害死太子”为罪名将霞女严刑赐死，作为太子的陪葬。巫师将霞女用金锁链穿心，手心脚心皆用金链缠绕，活活地吊死在太子金棺上，使她不得超生，并永世作为太子的守尸女。那天正是因为周拓海误打误撞跌进了太子墓，为守尸女提供了阳气使她能以尸魂的形式进入到周拓海体内，晚上就以托梦的方式与周拓海见面。看到守尸女现形，身穿八卦长袍的林正道。纵身一跃破门而入，还没有等霞女反应过来，已被他用道符镇住了。可是作为七级跳尸的守尸女又岂能这么容易就能镇得住呢？果然一瞬间道符火化，守尸女大怒，竭尽全力地扑向天师。天师转身一闪而过，用浸了七七四十九天黑狗血的五雷网网住了守尸女，使她暂时无法移动。正当天师右手持桃木剑，左手用足力气向守尸女心窝刺去的时候。只听到“咔”一声，出乎意料的是，周拓海从床上跃起为守尸女挡下了这致命的一剑，剑直直地插入了周拓海的腹部，顿时鲜血直流。天师正道一愣叹气道：“世人容易鬼迷心窍，不能自拔。我乃五华山天师林正道，你可知你所就之女为七级跳尸守尸女，以吸取阳气为生，祸害苍生，今日不除后患无穷啊！”周拓海此刻只感受到腹下那股撕心裂肺的痛欲要倒下，突然他感受到自己跌进了那个温暖而又熟悉的怀抱——是霞女!霞女紧紧地抱着她的周郎静静地坐了下来，一只手的五指又实实地扣住周拓海其中一只手的五指。周拓海面朝霞女，彼此直视，他接近全力地挣脱那种生命尽头来临前的疲惫，眼睛在微弱地眨闭着，用另一只沾满鲜血的手卖力地举到霞女的脸上轻轻地抚摸着。霞女立即把脸贴近他那只几欲跌落又沾满鲜血的手，霞女地下额头与周拓海彼此相碰，因为她想听听周郎最后的声音。此时拔出青冥断魂剑的天师林正道看到这一幕也没有继续动手，因为他看到了本来不该有眼泪的守尸女竟然哭了……

四．得道升天

一个月之后周拓海发现他并没有死，准确地说他醒来的时候是在五华山道观里的。他本来以为所发生一切都是梦魇罢了，却惊奇地发现在他的腹部左上方有一处明显即将愈合的剑伤。但他找遍了整个道观也没有发现林正道的身影，只有床前的方桌上找到了一封留给他的信。信是天师林正道写的：“我算过了，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这两天你会痊愈的。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贫道已云游他乡，而你心中的疑虑，贫道可以说给你听。其实，那天晚上你已经死了，守尸女岂求贫道将她百年尸魂的阴阳魄力转移到你身上了，已经魂飞魄散了，她只求来世与你在做夫妻。七级跳尸因为失去了金甲之躯，魔力大损，已被贫道用青冥断魂剑刺破其心，永世不得超生。贫道本想你能禅悟人生大道，在五华山修炼。可又考虑到你心中有心愿未了，还不能领悟人生要义，是不可能得道的。望你好自为之！（出自于林正道之笔）”一转眼又过了五十年，，此时的周拓海已是白发苍苍，双眼朦胧，还是孤身一人，不同的是现在多了一条腿走路罢了。这一天，他拄着拐杖，蹒跚地回到了从前生活过的青石小镇上，小镇依旧繁荣喧闹，周家豆腐店也还在，倒是生意比起以前更好了，从远远的街边就能嗅出豆腐的醇香，那准是用野蕙做出来的豆腐无疑了。只是店长变成了一位身材魁梧有力的年轻人，俊朗的面孔上带着与常人不同的神秘悲落感，但一瞬间又被冲刷得一干二净，眉开眼笑了。因为以为身穿青白色长裙的姑娘走了出来，青葱玉指，芙蓉如面柳如眉目，含笑间用手中的白丝帕轻轻地试掉年轻人额头上的汗珠，而年轻人又轻轻地抓住了那只为他擦汗的玉手，他们彼此相视，会心一笑。然后，他们看着不远处的周拓海，周拓海也在静静地看着他们。不同的是，年轻男女笑得很和善也很满足，周拓海却是老泪纵横，但此刻他也是很满足的。

就在那天夜里，周拓海走了，是在五华山上走的，而且走得很平静。天师林正道也很平静，因为他知道周拓海心愿已完，得道升天了……其实世间万物都是一个生死循环的过程，今世的遗憾，会是来世的幸福，不必耿耿于怀。人的一生就如同一片落叶，一生一落，一落一生。

（全故事终结） 作者 徐豪亮（联系方式 177242204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