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嫖

2006年腊月二十八，某公司宿舍的大门口，三三两两的人聚集在一起，议论着一件事儿，“老嫖”倒在麻将桌上，人事不省。

“‘老嫖’真得不行了吗？”有人问。

“还不知道呢。”一个中年男子回答，“正在抢救呢。”

一位中年妇女疑问：“他不是好好的吗？前天我还见着他呢。”

“是啊，前天吃了晚饭他就去打麻将了，”一位年轻的女子作了回答，“一直打到了今天早上四点钟，就倒在了麻将桌上。”

“英雄不下火线。”一个老职工透出鄙视的眼光。

还有人问：“生命没问题吧？”

“生死难了啊！”又一位中年人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事情过去很多年了，但是“老嫖”仿佛阴魂不散似的，这一幕萦绕在小木的心头很久很久。

初出茅庐

“老嫖”是何许人士，真名叫什么？小木还真一下子想不起来，但“老嫖”这个人，女孩子们只要见过一面就不会忘掉。粗实的个头，皮肤微黑，小眼，大称铊的鼻子，西服穿在身上，却永远脱不了那种乡土气。

“老嫖”在酒桌上最爱说的话就是：“爱嫖才能赢”“不嫖不男人！”长此久已，“老嫖”的真名儿还真让人忘了，绰号却在人们的意识里扎了根。

“老嫖”好像姓任，出生在一个小山村里，从小长得黑不流秋的，加上皮肤不光滑，笑起来一脸“柿花”，是那种女孩子很不待见的人。

上世纪七十年代，“老嫖”中学毕业了，正赶上省里的一个企业来招装缷工，“老嫖”出身好，身体结实，看上去也确实有把子蛮劲，就被招工的看上了，进了一家国有企业，当了一名正式的工人。

那时候的工人阶级正是响当当的时候，虽然干得是苦力活，但丝毫不比同龄的干部工资低，加上供应粮是42公斤，夜班还有加班费，这对一个农村出来的孩子来说，真是高兴极了。

“老嫖”虽然人长得不怎么样，但工作还是能吃苦的，几年下来，“老嫖”也得到公司领导的认可，真正是时来运转了。

娶妻生子

转眼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老嫖”却发了愁，因为女孩子大都看不上他，有的女孩子直截了当的说：“嫁给他睡都睡不下去。”

但“老嫖”十分仰慕一个女子，那女子叫阿美，父母亲是上海人，那种特有气质，白净的皮肤都让“老嫖”垂涎三尺，寝食难安。

但怎么才能把她勾上手呢。有一句话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想来想去，“老嫖”想出了绝妙的一招，人们说：“最毒不过妇人心”，“老嫖”的心比妇人还要狠，他的脸上露出了一种捉摸不定的神色。

七五年的上半年，“老嫖”站在公厕的外面，指着阿美对几个小男孩窃窃私语：“那女的是个公母人。”

这一招确实凑效，很快就在周围传开了，好多小女孩子见着阿美上厕所都不敢上了，这个公厕本就在公司的外面，又是城乡结合处，风声越传越远。单位上的人也开始起了疑心“她真的是公母人吗？”连一起长大的小伙伴也无法向别人保证她是女的，总不能蹲下看看她是女的还是男的吧。

后来阿美一上厕所，很多人都不敢上了，搞得她哭笑不得，可怎么证明自己是个女的呢，那时对造谣生事又没有法律上惩罚，她自己又找不到造谣的人，也没有更好的方法来证明自己是个女的。而原来和自己非常要好的男孩子们也投来了异样的目光，让她平生添了一层阴云，

话说回来，“老嫖”的目的达到了，他向阿美伸出了橄榄枝。正在阿美一筹莫展的时候，“老嫖”对她说：“天底下只有我不相信你是公母人，要不嫁给我吧，我可以证明你是个女人。”阿美激动万分，终于有人相信她是女人，于是，阿美答应了“老嫖”的求婚。

当时公司里的人觉得奇怪，“公母人也能结婚啊！”但并没有太在意这件事儿。

但是，“老嫖”清楚阿美的性别。因为婚检时已经说明了一切。

婚后很久，阿美不与“老嫖”同床，看见“老嫖”的模样，心里就有气。不管怎么说自己也是黄花大闺女，交给了这么个丑八怪，内心不甘。

几个月过去了，阿美的肚子还是扁扁的，单位上多事的人就开始问“老嫖”了，“你媳妇怎么没怀孕啊！”“老嫖”说：“她是个不下蛋的母鸡。”单位上又炸开锅了，多数人都认为阿美真的不会生育。

“老嫖”除了造谣，还采取了另外的办法，那就是每天夜里，一丝不挂地站在媳妇的床前，天天如此。媳妇扭不过他，只好与他同床，没多久阿美就怀孕了，九个月之后，媳妇生了个大胖小子。

“老嫖”太高兴了，人们打趣的说：“你不是说你媳妇‘不下蛋’吗？”

老嫖理直气壮的说：“我不造她的谣，她能给我生孩子吗？”

这一句道出了“老嫖”的心里话。表面上“老嫖”憨憨厚厚，其实鬼着呢？

“老嫖”赢了，在他的人生路上，“老嫖”完成了两大件事，娶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完成了传宗接代的事。他儿子一改老嫖的门风，白净，清秀，奶油小生一个，别看老嫖在外面胡说八道，但在儿子面前，“老嫖”就不敢造次。

“老嫖”生了一个克星。但他内心高兴着呢。

升官上印

“老嫖”经过几年的努力，从装卸队调到了监装组，再不用扛大包、推小车了，身上也可以穿上干净的衣服了。这个时候的“老嫖”还算规矩，不敢胡来，但那双色眯眯的小眼睛看起女人们来，总让人渗的慌。言语也会带出点不太如耳的词语，但没有人当回事儿。在女人们的眼里，他就是一只赖蛤蟆，“天鹅们”会跑的远远的。

但没过多久，老科长退休了，这给“老嫖”腾出了位子，“老嫖”也昐了好久了。他在领导的眼里很“乖”，虽然文化低点，肯吃苦，看上去有点邋遢。这也不算“缺点”。其实个别干部审核下属的标准。就是能干的不如听话的。想骂几句，发发脾气，不会出什么问题，再说有本事的人谁会受这个气儿。“老嫖”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老嫖”真是时来运转了，经过公司领导的提拔，当上了科长，跟在领导的后面非常得意，“看你们谁还敢小看我！”

一开始，公司领导对老嫖的工作很不满意，“老嫖”便装出一付可怜相，领导只好放他一码，叫他下次改正。最严重的一次，“老嫖”跪在领导的脚下，向领导保证，希望给他一次机会，“老嫖”就这样在科长的位置上站稳了脚。

1995年“老嫖”在岗位上也磨练出来了。这时候企业领导有了自主权，接待上级和关系户，都搬到了省内外的宾馆，景区，常常星期五下班开会，星期天晚上结束。

刚开始，公司领导在本公司找了几位年轻漂亮的女职工参加“开会”。几次下来都不尽人意，这些女职工放不开，扭扭揑捏的让领导们不能尽兴。

个别“开会”回来的女职工说：“那些老砍头太色了，抱着难受。。”说还不如在家上班呢。

领导们开始到社会上请小姐，这正合“老嫖”的心意，他在家里不敢造次，阿美从来不把他当回事儿，如今自由了。玩的如鱼得水，小姐们可听话了，要怎么就怎么，随心所欲。

开会时间白天围着山水转，晚上绕着裙子舞，玩了吃了，还拿了，真是一举几得的好事。

饭桌上，“老嫖”便成了领导们戏弄的对象。本来“爱拼才能赢”，“老嫖”毫不掩饰自己的“才能”，改成“爱嫖才能赢”，引得大家哄堂大笑，逗各位宾客开心。

从此之后，“老嫖”便成了他名符其实的名字。特别是领导叫出来的“老嫖”，他更觉得要“荣耀”几分。

后来开会，“老嫖”总让能领导们满意。“老嫖”跟着也沾了不少光。有一次他们请的是“川鸡”，年纪小，皮肤白，细皮嫩肉的，加上那红彤彤的小脸蛋，让他直流口水，心里想：“阿美你算个什么东西！”

阿美本来就看不上他，这下可好了，他不用再打媳妇的主意了，只要外边彩旗飘飘就行，“老嫖”从此高兴的合不拢嘴，挺着他的大肚子，迈着八字步，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战场”拼杀

现在的老嫖，已经不在乎阿美了，因为自他当稳了科长之后，科内就有几个女职工向她伸出了温情之手，只要“老嫖”愿意，随时就可以温柔一番。

当然这是双赢的，女人们图的是钱，“老嫖”图的是色，各得所需，互不吃亏，工作中的差错也可以遮掩。

“老嫖”不仅能嫖，也能聚赌，公司发工资的日子，他就召集科员开会，常常开会超过下班时间，实在太晚了，“老嫖”请大家吃饭，当然他不用掏腰包，在科里的招待费里报销就行了。

大部分职工走后，新的节目便开始了。“老嫖”和科里的年轻人在麻将桌上拼杀起来了，“老嫖”的打麻将的技术还真不懒，常常能把小年轻人包包里的钱掏去很多。

其中一位年轻的科员常常输，他妈妈生气了，当着“老嫖”的面笑骂，“‘老嫖’你这个老东西，你非要把我儿子的包包陶空才心甘！”“老嫖”嘻嘻一笑，并不当会事儿。下次发工资照旧。

说来也怪，“老嫖”在麻桌上如临战场，那个劲头比年轻人还大，两眼直勾勾的盯在牌桌上，好像要冒出火星来。左手捏着那个麻将不用翻，就知道是张什么牌了。

小木记得曾经看过一个报道，说人的大脑就像人的脸千奇百怪，没有两个是一样的，“老嫖”也许天生就是一个打麻将的脑袋。

“老嫖”在嫖、赌的方面特有奇功。不仅官运通畅，而且情场也得意，可谓要什么有什么。公司领导对本单位的奖金分配方案早已作了新的政策，从公司领导到最低的员工分出十几个等级，中间相差十几倍，“老嫖”也是个公司的中层干部，收入最少在中上层，非常可观了。

可是“老嫖”却越来越不满足，“老嫖”既爱美女，更爱麻奖，因为那也是他赚钱的另一条通道。

“光荣”就义

2005年，公司在上级的指挥下，进行了改组，几个原公司的领导投股把公司买下来了。

老职工很生气，说他们在这个单位工作了一辈子了，到头来被单位解聘，对才来公司没几年的领导就有能力买下整个公司很想不通。

唯有“老嫖”照样挺着大肚子，踏着四方步，摇头晃脑，自认为退职的员工中不会有他，其不知他也没逃脱企业解聘的命运。

那年他53岁，也被列为内退的名单。尽管“老嫖”十分的不愿意，但公司的当家人是不会把股份分配到这个其貌不扬的男人身上。

他办了内退，想重新找一份工作，可是抖惯淫威的“老嫖”，早已习惯了幺三喝四的工作作风，叫他重新去当二类职工，他当然不愿重走自己的老路，一没文化，二没技术，重操旧业，谁会让他当科长呢，扛大包也不是那个年纪了。

虽然单位在改革时，每月也有几百元的收入，但对老嫖来说，那早已是杯水车薪，“老嫖”决定在麻将桌上找到自己的位置。重振自己当年的威风。

“老嫖”一改过去的风格，在职时“输”点儿也没关系，现在不同了，稍不留神，输了就没有饭钱了。

几个月下来，开始还能挣点小菜钱，可是半年之后，“老嫖”越怕掉钱越掉钱，而“老嫖”总想在下一局中挽回自己的损失，命运却偏偏与他作对，输多赢少。

2006年腊月二十六，老嫖迫不及待找人打麻将，几个回合下来，“老嫖”仍不能赚到钱，因为社会上的玩友和单位上那些年轻人不同，可不是吃素的。两天两夜拼下来，一直到第三天的凌晨四点，“老嫖”终于在战场上倒下去了。

后来听他的麻友说：“抢救了三天三夜，还是没有保住了他的性命。”终年54岁。

当时有人随口给“老嫖”编了条祭文，“‘老嫖’是我公司最优秀的人才，是公司麻将协会的理事，他的逝世是对公司麻将事业的巨大损失，建议在他碑文上刻一个八同”

“老嫖”结束了自己的人生路，小木想起来似乎有点茫然，但“老嫖”生活的点点滴滴无不折射出时代的烙印。“老嫖”是那个时代一个特殊的“人才”，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作者：舒梦2014年12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