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生

一

今年回老家过年，在与友人闲谈时聊到了南生。南生为人朴实正直，但却一生碌碌无为。我脑海中的他，只有三个记忆。

南生是我们村的一个老光棍，中年丧偶，他的小脑因为儿时发高烧没治好落下了病根，走路一瘸一拐的，说话也口齿不清。

在我还是穿着开裆裤满地跑的一个寒冬。下午同父亲赶集回家，路过晒谷场时，看到一群人围拢成一个圈，圈中是南生和村里的地痞王贵扭打在一起。南生可真得劲儿，一个冲撞就把王贵顶出好几米远。接着扑上去就是一顿乱拳，这些拳砸在王贵脸上，就像冰雹砸在晒谷场上一样砰砰响。人群里有劝架的也有起哄的，别看这王贵平日里横行霸道的，真要是打起来还真没啥本领。最后南生媳妇儿拉走了南生，才结束了这次冲突。后来听说是王贵把刘阿婆家的老母鸡炖了偷到山里炖了吃，刘阿婆就坐在了大门坎上又哭又闹。刘阿婆是个可怜人，无儿无女又早年丧夫，家里养几只老母鸡下蛋，种种菜来维持生计。来来往往的村民看着可怜的刘阿婆都气的咬牙切齿，又对那地痞子束手无策。南生一个人去了找王贵赔鸡钱，王贵耍泼皮，于是就有了两人干架的事儿。南生这次也受了伤，左胳膊肿了一大块儿，刘阿婆蒸了好几个鸡蛋给南生送去，南生吃了蛋，又往刘阿婆篮子里塞了一小袋米。

二

南生的媳妇儿是冬天去世的，得了肺病，还是撒手人世。而那年春天南生又和不识趣儿的王贵干了一架，这次他俩都进了看守所，只是南生第二天就出来了，王贵可就在看守所里过了大年。春天，南生的媳妇儿病了，医生说是肺病，反反复复治了好久，每次一生都是无奈摇头。南生可愁白了头，半年时间，黑发中参杂着一簇簇白发。为了治媳妇儿的病，他把家里能变卖的东西都卖了，含泪把家里的老水牛卖给了牛贩子。村里人能出钱的都出了钱，能出力的就帮他照看着田里的庄稼。有次早上，南生出门去几十里外的丈人家筹钱，安顿了媳妇儿后就离家了。回来时已经是深夜里了。一进门就听见他媳妇儿哭哭啼啼的，问何由？

南生媳妇儿哽咽着：“今天下午，我躺着，迷迷糊糊就听见有人在厅里翻橱柜，我浑身又无力，等我起身来，那人没了踪影，我娘给我的银镯子也给偷走了呐！就是那天杀的王贵干的！天杀的啊.......将死的人的东西也偷，要遭报应啊！”

“你......你.......你咋就知道......是王贵偷的......”南生左手扶着疲软的媳妇儿，右手紧握的拳头血管暴起。

“我听到他在窗户后偷笑！那流氓的笑声就像老鼠吱吱叫！”

他安慰了媳妇几句，收拾了家务就躺下了。明亮的月光从门缝里射进来，刚好刺在他的眼里，他也不躲避不眨眼，盯着门缝里的月光。身旁的媳妇儿睡着了都时不时啜泣几声。他心里像被蚂蚁一口一口啃食着。

第二天，他在村口找到王贵，那地痞正在跟狐朋狗友炫耀着自己偷来的镯子呢。于是乎这次就又和王贵干架了。只是吃了亏，王贵仗着人多势众把南生揍得是鼻青脸肿。后来南生和王贵一伙人都进了看守所。年前南生媳妇儿去世了，村里人凑钱出力帮他安葬了他媳妇儿。之后南生就离开了村子，到外面讨生活去了。

三

我们家也在年后搬到了外地扎根，和村里的人联系就越来越少了。后来从友人口中听闻南生在某个城里做了一名保安。在一次夜里抓贼人时，身中数刀，紧紧抱着贼人的脚到死都没撒手，这次伤得太重，丢了性命。

听闻南生的离去，我黯然神伤。回想起儿时在田里，他给我们抓蛐蛐，帮我们寻找走丢的牛，偶尔赶圩归来，还会特意带一些麦芽糖分与我们。他留给我的回忆并不多，三次受伤和一些童趣就成了他一生的缩影。在我看来，现在人缺乏的正义感，南生没缺；现在人缺乏的骨气，南生也没缺。如果男儿都能像南生一样，阳刚 、正直，就不会让生活中出现像王贵、盗贼这些人。而现实是，多数人把过度忍让当成高尚，即使正义受挫，也能用谦让来慰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