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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京中学的王建仁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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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过五六年,准确地说,再过五年半王建仁就退休了,就要离开这个干了三十多年的学校了。

大京中学的王建仁老师

1989年七月,王建仁从北方师范大学毕业了,这对于渴望早点拿到工资的他来说,无疑是一件高兴的事。但现实并不是他想的那样,残酷的现实,将他的理想撕得粉碎。

北方师范大学是西北地区一所重点高等师范大学,王建仁能考上这样的大学,这与他的家庭有关,王建仁的老家是一个偏僻的小山村,山里上学的孩子,都是“绿色”产品,80年带不受社会环境的污染,只要勤奋学习,一般都是可以成才的。从小学到初中,从初中到高中,王建仁学习上总是名列前茅,如果不是高考前一天夜里失眠,他绝对可以考得更好,正常发挥是可以上交大或者西北大学的。

高考的前一天晚上,王建仁晚上1点钟才睡着。其实,高考前最好是保持以往的生活习惯,就继续住在学校的宿舍里,吃着学校里经常吃的饭,毕竟考点就在本校。可王建仁头脑一热,住在了离学校5里路的广场的姑夫家里。睡觉地点一变,晚上好长时间睡不着。高考的第一天,早上考语文,作文没写好,语文成绩不好,影响了总分。上了大学,本来是可以考研究生的,可是王建仁急于毕业后挣工资,给家里减轻经济压力,所以毕业后就做了一名中学老师。

王建仁,男,23岁,1966年生,个子1米64,体重108斤,四方脸,五官端正,性格内向。具备当老师的身高与面相。

一九八九年九月一日,王建仁带着商县县教育局的分配文件,准备到大京中学报到了。商县汽车站还是那个老样子,低矮的平房,蓝砖砌成的墙面被灰尘吹得灰蒙蒙的,大门是厚实的木板,没有门槛,售票窗口是一个比头小的n形洞,只能伸进去一只手。四年前,王建仁就是从这儿坐班车到省城上大学的。可如今,他是要从这里坐班车,去一个乡下学校去教书了。

三块三买了车票,带着用了四年的铺盖卷儿,上了班车,遇到的全是一些衣衫破烂的沾满着污垢的农民,小时候农民家庭长大的王建仁,没有感觉到有什么脏乱的地方,反而觉得亲切。于是,就各他们攀谈起来。

相邻的座位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农民。

“你坐车到哪儿?”,生意人问。

“我到腰市。”王建仁答到。

王建仁天真地想,腰市可能是一个与县城一样的城市吧,大京乡应该属于腰市管辖吧,因而接着问:“腰市有公共汽车吗?到大京中学坐几路车?”

那人开玩笑的答到:“坐一路车。”

周围的人跟上一阵哄笑,笑过之年,都沉默不语,一阵死一般的寂静。

司机终于忍不住,打破了沉默说:

“腰市和带京是两个乡,带京比腰市要近。腰市只是乡下的一个集镇,哪有公交车?”

王建仁这才明白大伙哄笑的原因,原来是自己一身的学生气,弄了个大笑话。

班车大约走了50分钟,就到了一个叫口前的地方,几十户人家在公路两旁盖着房子,忽然间,左手位置出现了一条岔路口,司机停下车,说是到了带京。其实口前离大京中学还有5里路。

下了班车,王建仁扛着铺盖卷儿,沿着口前向街道的公路上,迈着艰难的步伐走着,这时从身后传来一阵“突突突”的声音,原来是一辆四轮的拖拉机,王建仁眼前一亮,仿佛看到了希望,他松开右手,让左手拉着绑铺盖的绳子,不自觉的挥了一下右手,示意拖拉机司机能停下来。

拖拉机拉沙的雇主是一个善良的农民,他让王建仁坐上拖拉机,把他拉到街道中间一个距学校大门有500米的他家门口,接下来王建仁背着铺盖卷儿,艰难的走完剩下的路程,终于,到了大京中学校门口。

映入王建仁眼帘是两扇大门,镶嵌在两根灰色的砖柱子上,门板上的黑漆已经脱落,黄褐色的铁锈非常扎眼,走进半掩着的大门,一大片野草地扑面而来,这就是学校的操场,暑假里已长满了半人高的荒草,荒草地的中间被踏出一条小路,左边是一座破烂的戏楼,走过100米的小路,在路的尽头是一座破落的院落,一排排土墙房子的教室,坐东向西,对称的分布在一面斜坡上。

9月1日,是开学的日子,可是都快中午了,学校里报到的学生寥寥无几,偶尔见到几个学生,像在野地里撤欢的兔子一样,一转眼就不见了。王建仁看着这样的学校环境,心里凉了,这样的工作环境与他希望的相差太远了。他想,这哪里是一所学校,连一座破庙都不如。

王建仁将铺盖卷儿放在一块大石头上,拿着分配文件见冀校长,冀校长是个黑大个,拿起文件看了王建仁一眼,又看了一下王建仁的毕业证,说是让找隔壁的丁老师,丁老师是个矮小个子,留下分配文件,接着就是把铺盖卷儿放到魏校长曾经住过的房子。吃饭有学校的集体灶。吃住问题解决以后,接着就是完善上户口、转粮油关系,但王建仁把转人事关系这件事给忘了。

王建仁到大京中学时,学校的课程已经分定了。冀校长把初一三班的数学课调整出来,先让王建仁带着,说是随后高一再招一班的学生让王建仁代。

王建仁给初一学生代了六个周的课。一个数学本科的学生代初一数学课的感觉,那简直就一个字:爽。把要讲的看一眼,就在心中重新编写好了要讲的“教材”,加上风华正茂、精力旺盛,口才流利,讲起课来就像快刀切豆腐,毫不费力。遇到数学正负数、数轴这些数学概念,王建仁总能用通俗易懂的语言给学生讲解,学生听得津津有味。当学校调整王建仁到高一带课时,学生们都依依不舍的,特别是班上的几个前排的学生,是课堂上含着泪花和老师说再见的。

1989年的冬天来了,寒冷的北风呼呼地吹着。王建仁在没有窗户的教室里,给学生们上课。教室里就没有像样的几张桌子,有三条腿的算是好,有很多是两条腿,只能两张桌子共用四条腿,有的就靠墙支撑着。至于三条腿的长橙子,那多的去了。有的学生连坐的橙子都没有,只能站着上课。班主任让学生给配制桌橙,说是暂时没有。有的学生就从家里搬来橙子,离家远的就把野外的大石头搬到教室坐着。

在这种情况下,学生们上课时,做练习,自己做作业就无法保证。至于同学之间的摩擦、矛盾也是时常发生,为抢桌子抢座位经常争吵打架。这不,两个男生打的头破血流,伤没好,两个女生又打起来了。

最糟糕的是窗户了,只剩下一些方框框,一块玻璃都没有。冬天寒风一吹,外面的雪花随着风就飘进了教室。王建仁想了一个办法,把教案本的纸撕下来,自己用面粉熬了些浆糊,组织学生糊窗子,可是今天糊好的纸窗户,过几天就被顽皮的学生捅出了若干窟窿来。那只有反复的教育学生,反复的糊窗户了,这一个冬天下来,王建仁就用掉了5个教案本。

文革,教育荒废了十年,又开始了计划生育,学校根本上就没有添置桌橙。老师们的工资低,而且经常拖欠,发不到手。79年,全国恢复高考,可是过了十年,大京中学的教学条件仍然是很差的。王建仁一个77.5元的工资,刚开始的两个月有一半就给学生开了打架的医药费了。接下来的两年,就是经常性的拖欠工资,王建仁经常性从老家拿面拿菜到学校吃。

不知道是人们喜欢说三道四,还是想寻找一些饭后的谈资,有三件事,认识王建仁的人在背后议论了好长时间。

第一件事,是张老师听课中途离开的事。那天,王建仁给学生上立体几何课,讲的内容是《球》,为了增强直观性,他带了一个地球仪,准备给学生演示。

上课刚走进教室,教数学的刘老师匆匆进了教室,准备听课。在“起立、坐下”之后,王建仁开始了上课,为了增强启发性,他这样说:

“这节课教室里多了一个什么东西?“

学生面面相觑,有的认为是多了刘老师这个人,有的认为是多了一个地球仪。王建仁看大家无法回答,就指头地球仪示意。终于一个预习过课的学生,拉长嗓子大声喊到:“球——“。这时候,课堂上学生们轰然大笑起来,很多学生看着张老师,意思是教室里多刘老师一个”球“。刘老师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耷拉着脸勉强听了几分钟课,就走出了教室。

王建仁是一个比较迟钝的人,他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也没有说给任何人刘老师听课是一个“球“的事。可是刘老师自己”对号入座“,把这件事说了出去,这个故事传得很久也很远。

第二件事,是王建仁拜访党老师,在称呼上发生一个口误。党老师是王建仁高中时生物老师,工作的第一个暑假,他去拜访党老师。提着礼物,好不容易找到了党老师的住处。一见面,王建仁有些紧张,称呼时,本来想称呼“老师“的,有点结巴,结果被误解了。

“老——党,……党老师!您在啊!“

党老师一听,以为王建仁叫他老党,脸色顿时一变,自嘲的打圆场,说:

“以前有个学生,一见面叫我‘老党,你还干那个玩意吗?’,我当时没理他,转身就走了“

党老师毕竟有当老师的度量,还是热情的接待了王建仁。可事后,他把自己杜撰的“老党,你还干那个玩意儿吗?“的话,作为饭后的谈资,安在了王建仁的头上了。

第三件事,是王建仁谈恋爱的事。工作不到两个月,王建仁经人介绍认识了一个年轻的女孩,王建仁付出了全部的感情,但快订婚时,女孩告诉他曾经有过男朋友,王建仁火热的恋情被瞬间降温,痛苦的分手了。为此,王建仁受到了严重的打击,开始抽烟、喝酒、打麻将、下围棋,开始了两年影响他名声的消极生活。

在两年的时间里,王建仁学会了抽烟,经常抽的发恶心,他学会了喝酒,经常喝得烂醉,他学会了打麻将,每月的工资输得精光,他学会了下围棋,可以一晚上不睡觉下个通宵。可是当王建仁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他就会觉得非常的空虚、寂寞。这种寂寞只有女人才能解决,可是王建仁一下子又看不到合适的对象结婚。别人一打听,“没钱,爱打麻将”这样话立即就给对方形成了坏印象。

随着时间的流逝,王建仁对课本熟练程度也越来越高,他已经能背诵过课本的整段内容,甚至书本上哪一页是什么习题都能不看课本也说出来。年轻就是好,记性好,感悟能力强。做事没有疲倦感。大京中学,一所乡下学校,学生不多,知识基础也差。可是在乡下这样一所学校,年轻的王建仁能怎么样!

三年后,王建仁终于从初恋的阴影中走出来。他结婚了,有了一个家。可是他的教师生涯刚刚开始,在以后的近三十年里,他年复一年的给学生上课,不断地重复着备课、上课、改作业、辅导等等这样的日子。

时光匆匆,王建仁在大京中学工作了半辈子,一转眼30多年过去了,学校已更换过五届校长了。如今的大京中学经过多次的修建,焕然一新,楼房林立,欣欣向荣。可是,三十多年前年轻的有活力的王建仁不见了,如今的王建仁,迈着蹒跚的步子,在教学楼的各个楼层巡视着。

看着年轻的老师站在讲台上,滔滔不绝的给学生讲解,王建仁就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他多么怀念年轻时的充满活力与激情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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