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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立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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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立冬的前一天,天雾蒙蒙的,太阳也躲在薄云后面懒的出门。人世的变迁,季节的变换,千万年长久不变。但节气的更替,老天爷依旧会给人间送一点不同,就如今日,这天!

今日立冬

我依旧坐在聊生的地方,坚守着生存的根本。

手机习惯性的放在眼前,我不时瞄一眼,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鲜。

一条微信,妹妹的,告诉我们:二哥情况不太好。我的心被惊了一下,慌慌张张,急忙联系哥姐尽快起程。

大哥打来电话,说他沿着路先走走,我们过来时带上他就行。我知道,骨肉之情,心灵感应,此时,独行,只是为了调整自己,接受即将到来的不幸!

老远,看见大哥的背影,车到跟前,打开车门,刚坐定的大哥并没有传递一 种悲伤,仍旧习惯性的调侃,谈笑风生。

我今年已经五十八岁了,已经算是咱们家活得最长寿的人了。大哥笑着,轻松的诉说。我们也回应,祝大哥长寿,争取活到八十,也给我们这生命短促之人做一个带领,都好好的争取最长的生命。

我们都笑了,经历了几次的死亡,这种事情在我们内心早已显得平淡不惊!

到了二哥家,见他依旧坐在每天的老地方,头耷拉着,抬一下眼睛都显得费劲。才三四天不见面的人已经变得面若土灰,瘦骨嶙峋,与前几日又判若两人。

此时的二哥是坚强的,求生的信念支撑着即将跨踏的生命。

不过几分钟,二哥实在撑不住了,让我们几乎是抱着放在床上躺了下来。此时的他,只能听见大声出气的声音,那空洞的眼神透着疑惑,透着不舍,透着恋生,透着伤心,透着希望,透着找寻。此刻,他的灵魂是否在回味自己的人生。

我忽然觉得自己也身临其境,我眯着眼睛,等待死神,这人生最后的时刻,我会想些什么!

我是否会看见,年少的自己欢快的跳跃,冰天雪地里迷茫的前行,又是否看见黑夜里漫天飞舞的思绪,还有望着天长叹时的泪眼朦胧。

但也许,我只会看见,灵魂飘然而去,转过身看了看这肉躯,庆幸自己,终于走完了这人生崎岖,魂归故里。

我想,此刻,死神一定站在屋顶,黑白无常手提铁链,等着我们做生死的送行。

二哥不让开灯,我不明白,此时的他为何会惧怕光明。也许,他已领了死神的命令,告别光明,跟随这黑暗之神去那阴森的世界做了他们的城民。

死亡本寂静,此时,时间被凝结,生命已无声。屋里昏暗无灯,他的灵魂好像已经进入地府,那里没有光明。

我忽然觉得,人来到世间宣告的啼哭声与此时这无声的告别,这其中,只不过是连着两头的一小段路,我们高兴而来,一路狂奔,猛然跌倒,掉入幽门。这么简单的人生,我们依然走得那么费劲。

但我却喜欢这种静,喜欢这种无声。

此时,我又想,静静的走了,是否是配合了死神,屈服于死神,是否是自我放弃了人生。

我忽然懂了,人走了为什么要唢呐高吹,鞭炮齐鸣,生的有声,那是在向生命做的最后的证明,是用一种喧嚣向死神做的无为的抗争。

我想,任何人都无法决定死后以何种方式消失,但为了人生这最后的庄严,我想,我死后选择安静,静静的离开。这是我最喜欢的生的方式,也是我死的最喜欢的方式。不是我不想惊扰别人,而是不想让别人打扰我的灵魂。

这时,二哥嘴里念叨了一句:我不行了,我也不想活了,活不了了。疼痛伴着嘴角的抽搐。其实,我倒希望,二哥此时昏迷不醒,但他依旧的清醒,恐怕是得承受这最后的惨忍。

看着没有活人气息的二哥,我怔怔的站着,没有一滴泪。原来一百四十多斤的大活人,现在只剩下皮包骨头的七十多斤。骨肉骨肉,肉带走了生命,骨陪伴着死亡,所谓的骨肉分离,这应该是最基本的含义了吧!

我看了看窗外,灯光五彩,这尘世,并没有因为一个生命的消逝而影响他一贯的繁荣。

而此时的我们,这芸芸众生里的有缘人,生死相伴,体味亲情。但这些对于将走之人,好像已无心感受,生命在此时早已力不从心。

二哥坐卧不宁,浑身疼痛难忍,我们谁也无能为力减轻他的痛苦。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动的很慢。我觉得这种情形像是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的一个片段,不存在希望,也不存在绝望,思绪被钉在了一个点上,不再会动。

这是一种死亡的永恒,一切都不存在的永恒!

二哥终于累了,不再动了,静静的躺在床上,眼睛呆滞无光,呼吸微弱,不再觉得痛。只见下颚随着渐弱的呼吸活动着,这是此时生命存在的唯一的证明。

我定定的看着,没有眨一下眼睛,我在感受死亡的身临其境。

我知道,将死之人,要么痛苦万分,要么模糊不清,这种时刻,也许,我们根本体会不到死亡本身,体会不到失去意味着永远。而我也只能,趁着自己脑清心明,通过另一人,清醒的感受死亡这简单的过程。

二哥吸了一口气,间断了几秒钟,喉咙下咽。又吸了一口气,很多秒后,喉咙动了一下,再也没有呼出气息。这应该就是人为什么将死亡称做咽气的原因了,此刻我想。

二哥走了,带着深深的遗憾,带着对生的浓浓的倦恋!

一夜忙着对亡灵的安置,不知不觉天已微明。刺骨的寒风伴着沉沉的哀乐,泪也似被冻在了心里结块成冰。

今日立冬,寒气逼人,虽没有漫天飘雪,但心早已被雪掩埋。

灵堂被装扮一新,底色黑暗,点缀了各种颜色。灵位前摆放着阳间的各种奢侈品。我不知道这如儿戏一般的东西到底对于死者有没有作用。我没有死过,当然无法猜测。我呆呆的坐着,望着袅袅升起的香烟出神。

我在想像另一个世界会是怎样一个情形,是否是天堂,是否是地狱,我不得而知,但我敢肯定,那里决不是人间,决不会再有人间的温暖。

也许此刻,每个人心里面都装满了悲哀,但人心的悲需要一个牵引,一个人一声悲痛的带领,可以引发压抑了许久的伤心。顿时,哭声一片,悲痛泛滥。

对于伤悲的表达,我是不喜欢嚎的。那高调的泪不能反映我心中的悲。从没人再意过我对悲的释放:大睁着双眼,静静无声,大滴的泪经过眼睛聚集成潭,汇成一股细流,顺面而倾。而粗犷的嚎除了嘈却失去了表达悲痛时对悲的痛楚的、清晰的体味。而悲的深度是否与表达的高度成正比,我不能苟同,就让别人高调渲染这悲的程度吧!

我依旧是喜欢静的。在静中乐,在静中悲,在静中生,在静中死,在静中静静的落泪。我从不喜欢,别人打扰我的静,打扰在静中我对生命的品味。

水晶棺响起了冷冻启动的声音,伴着哀乐,我一时竟不能接受冰箱里冻着人的现实,虽然这人已没有了生命。

灵堂里又进来了几个曾经的亲人。而如今,这种亲情却因为父母的不在而久不联系变成了流着同脉血液的陌生人。

这,也算是人生莫大的悲了。而这种悲今日仍在廷续。我的心冷的如今天的气温。

又进来一拨人,口中高喊一路走好,这一声极平常的祝福,在这一刻就好似余音绕梁,穿越阴阳,隔世相交。

此刻,我的感动无语言表,生死之间,人世恩怨,如云如烟,平平淡淡。

灵堂前,一堆人握手相别。我站在灵堂内,没有出去。我觉得我处在亡灵的角度,心酸的看着这最后一次的相送。

一个小人走了进来,大人告诉他这是你的亲人已亡故。他却笑道:我不相信。多令人感动,这人之初的善意中连死亡的概念也没有。

送行的人一拨一拨走了,留下我们几个来料理廷续了很多年的讲究。天很黑,很冷,尤如我们的心情。

又是一个清晨,寒冷依旧,今日是立冬后的第一早晨。

灵车到了,灵柩被抬上了车,一声炮响,二哥已出了家门。

送行的车排成一行,速度很慢,沿途洒着阴间的买路钱。

我无法描述此时的心情,这种送别,我于心不忍。

此时,我的心里浮出了那阴冷的坟莹。一两米的深坑,棺木用长绳吊下,棺盖打开,亲人们最后一次看看已走之人,盖上棺木,旁人用铁锹铲着土埋上棺木,这种情形,在我很小的时候,望着父亲被埋在土里,我内心的惊恐,几十年都不能平静。我不能接受,这种惨忍。我一直担心,人被隔绝,窒息,黑暗,恐怖,我无法体会,死亡是失去感觉的生命。

今天,重温这种窒息的冰冷,我依然胆战心惊。

初冬的清晨,太阳除了光亮没有一丝温度。车渐渐远离闹市,拐入了寂静的山路。路上人烟稀少,枯树凋零,这种寂寥与送葬这种事情才显得相适应。

小路上铺满了飘落的树叶,路蜿蜒曲折幽深,尤如这人生,但再有意的廷伸终究有终了的尽头。而树叶,一岁一枯荣,冬天的沉寂只是一种保存。冬去春来,你依旧是那又生的生命。但人,没有春,没有冬,仅此一生。

前面一座青灰色的建筑,高大,雄伟,庄严,肃穆,阴森。这应该就是鬼门关了。看见这生死之关,我没有觉得害怕,相反,我的内心生出了一丝敬畏,对阎王的敬畏。毕竟是一界幽神,过目了尘世所有人的灵魂,从不管你什么身份,多少年龄。

我们被引进一间大厅,鲜花簇拥着水晶棺,巨大的字幕显示着二哥的姓名。主持人抑扬顿挫的念着悼词,不多的文字概括了二哥坎坷的一生还有简单的生平。

此刻,人们的哭声逐渐微弱,好像是看见亡灵越走越远,在每个人的心中,那最后的一个点,马上就会消失不见。

此刻,我感觉到了活着的平凡,也感觉到了死亡的平淡。生命不是云烟,曾经的繁华是生命莫大的体验,而结束,也只是体验的终点。

哀乐又起,此时的曲调是生命结束的序曲。一切宣告结束,生命画上了并不圆满的句号。

遗体告别,我不想参加,我不敢触动曾经冰冷的记忆,就让这最后的残酷留在心中吧!

此刻,我的心忐忑不安,我害怕,害怕那埋人的土坑,害怕那窒息的惊恐。我想逃避,逃避一种记忆。

前面,一排排整齐的公暮出现在眼前。我觉得,我的害怕已变成了多余,一种新的习惯代替了旧时的风俗,这多少让我的心多了一丝安慰。

我感觉到了社会的进步,是文明的进步。人死后,不必再独居在荒野里,也不再是千里孤坟。如今,这么多的亡灵同居于这么幽静的小区,也再也不必担心无处话凄凉了。那浅浅的暮坑,距地表不过一尺,我再也不用担心那深土中刺骨的阴冷。

此刻,看着这现代的文明,曾经困绕了我多年的阴影终于化成了一种温暖,热在心里。我也觉得,死原来也很迷人,而生死也不过是转换了一种存在形式,可不知那时,我还会不会是我,会不会每天依旧想这么多。

岁月悠悠,生命悠悠。此时,我的心被一种安然填满,二哥被安放在此地,作为我们,再也不会留下遗憾。二哥,你可以安息了,这世间,人人不过过客,你也不过先走一步。

一声爆竹,将我从迷茫中唤醒。冬季寒冷的气温里,我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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