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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涩的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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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风,呼呼地刮着,枯黄的野草无力地摆动着不甘寂寞的腰肢,田间地头,早失去了往日的喧嚣和吵闹,只有零星的鸟儿,还在漫无目的地尖叫着。 高高的山头上,一排排的公墓整齐地排列着,在公墓的左侧方向,一个男人领着十五六岁的男孩,手里抱着一束鲜花和果品,迎着冷风,走到一块发黄的墓碑前,男人摆好鲜花和果品,对着墓碑说:“娃他妈,满三年了,我张先和也算对得住你了,娃,长高了小学也毕业了,我给你带来看你了,安息吧!你放心,儿子我会养大的,也会让他成才的,明天,我们要走了,不知何年何月能归来,年头时节,我们会记住你的。”男人说完把儿子拉到坟茔前说:“给你妈妈磕个头吧,我们就要走了,还不知那一天能再来看她了。”儿子张秀伟跪倒在母亲的墓碑前,深深地磕了三个响头,泪眼汪汪地转过头遥望着遥远的灰暗的山脉。张先和拉着儿子的手,再次看了一眼坟茔,慢慢离开公墓,远山,白茫茫的暗淡,冷风飒飒作响。

苦涩的香花

张先和父子回到家,母亲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眼睛木讷地看着天空,对着孙子张秀伟说:“你们真的要走了么,不要这个家了,不管我们老两口了对不对?”

张秀伟望着奶奶,嘴角蠕动了几下没有出声,张先和走到母亲的面前,找了一个凳子坐在老人的面前安慰母亲说:“妈!我不会不管你们的,可是,我们家里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这些年,为了给秀伟他妈治病,钱都花光了,现在还欠着人家好多钱呢,靠盘那点庄家,恐怕牛年马月也还不清,还有……哎!要让秀伟到城里去念书吧!就得先去帮他挣点学费了!你和爹就放心吧,你们吃的没有问题,家里的牛羊鸡猪都全在,该养的养,该卖的的卖,实在没有钱了花了,我咋想办法也会给你们寄回来的。妈!放心吧!”

老人不再说话了,手里的抽纸不停地擦拭着眼睛。说实在的,她是放心不下张先和,她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憨厚老实,没有心机,待人实诚。她担心别人欺负他,她知道,多年来,儿子出了干农活,没有一点技术,渠道外面,除了使憨力干重活,他什么也不会,她担心他累垮了,这个家才是彻底完蛋了。可是家境就是这样,她也没有办法,她站了起来,一句话也没有,走进屋子开始做饭,她要好好地做一顿饭给儿子孙子吃,在外面恐怕就没有好吃的了。张先和看着母亲走来,连忙站起来,抬起锄头,走出家门,去挖完最后一块地。等待着赶牲口的父亲归来……

高山深处的秋天,虽然天气晴朗,但是,到处是满满的凉意。张先和家屋子的火塘上,熊熊的篝火燃烧着,开水哗哗作响,电灯亮亮的,母亲做了一桌子的香菜:烧鸡、火腿、腊肠、酥肉、牛蹄筋……

张秀伟高兴地坐到爷爷的身边,给叼着旱烟斗爷爷点火,斟满小酒,还泡了两杯茶,一杯给爷爷,一杯给父亲,张先和坐在老父亲的对面,不停地吸着水烟筒。母亲端完了菜饭,坐了下来,说:“吃饭了。”老爷爷夹了一块肉放到张秀伟的碗里说:“吃,多吃一点。”

晚饭后,张秀伟收拾碗筷洗了,便写作业去了,张先和不停地吸着水烟筒,陪着父母娘母坐了好久好久,才说道:“爸、妈,明天一早我和秀伟就走了,有什么话你们就说吧!”

母亲叹了一口气说:“唉!话说秀伟妈嫁到咱们家也算一个好媳妇,好妻子,好母亲了,不管吃了多少苦,从没有一句怨言,要不是得了那个该死的癌症,有这样的女人是咱家的福气了。可这人呀,好人没有好报,早早丢下我们走了,现在呢,她人也走了三年了,咱家三年来对她的礼数也算尽到了,往后的日子呀还得过不是,先和,爹妈老了,唯一的念头就是你个人的问题,往后有好去好来的,找一个吧,要不然,爹妈老死了,儿子成家了,你一个鳏寡没个伴咋行啊!还有一点就是你们出门了,妈是挺当心的,妈知道你老实巴交的,会不会受欺负,唉!出门一里,不必在家里呀,爹妈老了,也管不了,事事要小心才好。”

父亲接着说:“先和,你妈说得在理,出门在外,要多一个心眼,不要事事吃亏了才后悔。至于婚姻吗,你看着办吧,爹也不好说什么,秀伟他娘也走了三年了,咱们记得她的好,年头时节给她添炷香烧张纸,也算对她的好吧,该放下的还得放下吧!我听说你们从小长大的李家女儿香岚离婚了,要是有缘分,你们能走到一起,我看也是好事情。”

没等张先和开口,母亲瞪了父亲一眼说:“你说啥,你哪壶不开提哪壶,你不看看人家那眼孔有多高,当年要不是人家看不起咱先和,早就合到一处了,还等现在?”

老头摇摇头说:“我也只是一说罢了,那女儿也不是像你说的那样绝情,当年是她爹妈的干的好事,如今她爹妈都作古了,孩子们的事情,他们的缘分里有就有,没有也就罢了。看你急成啥样。”

张先和说:“爹、妈,说点别的吧,个人问题你们就不要操心了,如今的我只想去挣点钱,还了帐,供你二老养老,供儿子上学就够了,其他的东西,顺其自然吧!”

母亲说:“不提了,你呀,叫我咋说,你是初次出门,人生地不熟,打个电话给你叔家二弟,让他帮你找找活路吧。”

“放心,电话打过了。”

“干啥呢?”

“我能干什么,扛沙包,搬水泥呗。”

“注意自己的身体,不要为了钱忘了早晚是啥样的都分不清。这个家需要你,你可千万不要拿性命去拼哦。”

“记住了。”

我在插上一句,老爹喝干了小酒说:“被子多带一点,少喝酒,少抽烟,多瞅瞅孩子,他没有娘了,可怜呢。”

“知道了。”

母亲说:“收拾好了吗,要不要我们帮你?”

“不用了,该拿的都拿了,不拿的就不拿,只是你们两老 在家要好好注意身体,我就心满意足了。”

老父亲说:“这个不用你担心,我们的身体硬朗着呢。”

“时间也晚了该休息睡觉了。”……

乡村的夜很冷,张先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好,他的面前,被两个女人缠绕着,他一会儿看见妻子向他走来说:“冷吗?被子多盖一点,明天就要出门了,有个感冒发烧的可不好,秀伟你一定要照顾好啊!”一会儿看见香岚朝他走来骂道:“现在好了,你如愿了,有妻子了,我对你的好都压在石头底下了,咱们这么多年的感情都在一夜之间消失了,你也太黑心了,张先和,我一辈子恨你,我恨你,恨你,恨你……”他们说完就走了,他点燃一支香烟抽着,看着窗外的月亮慢慢爬上来,希希飒飒的星星在月儿外面时不时地眨巴着眼睛。他呆呆地看着看着。直到公鸡喔喔地叫了起来,他才闭上眼睛,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张先和一大早叫醒了儿子,背上行囊,告别了父母,便出门了。一年过去了,又一年过去了,张先和在打工日子里,煎熬着孤独的黑夜,积攥着每个月的工钱,别人有星期,他没有,别人有节日,他没有,他的大脑里全是乡里乡亲的账单和儿子学习的缴费单。他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去跟乡亲聊天,不要去跟他人吃饭,就是二弟那里请他去一趟,他都不愿,在他的页码里,穷就穷的新鲜,人这一辈子,什么都可以不怕,就怕欠别人。他默默地忍受着孤单单的无聊和痛苦,艰难地挣扎在债务的风雨阳光里。哦。当还清了妻子生病欠下的所有债务,交完了儿子张秀伟最后一年的大学学费的那一天,他长长地吐突出了一口气,悬在心里的大包袱终于落了下来,他感到全身地轻松,他想到睡他个三天三夜,但是不知怎地,心里倍感空荡荡地,他望着水泥、沙子还是水泥、沙子,眼前发了黑晕,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他醒来的时候,他躺在了洁白的房间里。他的大脑昏昏的,他听到了一支很好听的歌儿:

“风没有方向的吹来,雨也跟着悲伤起来,没有人能告诉我,爱是在什么时候悄悄走开,风伴着花谢了又开,雨把眼泪落向大海,现在的我才明白,你抱着紫色的梦,选择等待,记忆是阵阵花香,我们说好谁都不能忘,守着黑夜的阳光,难过却假装坚强,等待的日子里,你比我勇敢,记忆是阵阵花香,一起走过,永远不能忘…… ”

他睁开眼睛,在他的面前的面孔似乎很熟悉,但却有很陌生,她肥胖,高大,一身的黑色裙子。她转过脸来,唯一没有变的是她的那个笑脸和那飘逸的秀发,“赵香岚!”他想说:“怎么会是你?” 但他没有说出来,也说不出来,他望着她,默默地望着。她微笑着甩了甩秀发,把他的头扶起来,让他刷牙漱口,顺手拿了一块毛巾,递给他帮他擦拭了皱巴巴的脸,接着端过一个小碗,对他说:“先和,你醒了,两天两夜了,你太劳累了,吃点稀饭吧!”他没有继绝,他感觉很饿,他张开嘴,让她那小小的调羹伸进他张开的嘴。慢慢地吮吸香甜的稀粥。同病房的一对老夫妻看着,女的对男的说:“小伙子真有福气,有这样的好媳妇。”男的朝着赵香岚竖起了大拇指。赵香岚喂完了稀饭,让张先和躺下,便朝着老夫妻点了点头,走出门洗碗去了,张先和对着老夫妻说:“老人家,她不是我媳妇,她是我的同乡。”老人家笑了笑说:“你的同乡真好!”

赵香岚回来了,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很是吃力,张先和看着悠悠地说:“卖那么多东西干什么,花了好多钱吧!我……”

“卖来吃啊!放心,不用你花钱的。”

“我怎么会在这里,咋回事?”

“你问我,我问谁,你二弟打电话说你晕倒了,在医院里,我便来了,你不愿意,我就走呗。”

“谢谢你的照顾,那首音乐真好听,歌词真好。”

“我知道你在想她了,可是,人死不能复生,过去了的就翻篇吧,还想听吗?我再给你放一首《 深秋的香梦》。”

“燃烧我的情, 把你心儿照亮,绘出一幅画, 描上你的模样,幸福写脸上, 在自由的荡漾,就让我的心, 随着你去流浪……”

赵香岚喃喃地说:“先和,是我对不起你,我们青梅竹马,我们心心相印,然而我背信弃义,我远离家乡,我自作自受,今生今世我不能原谅我自己,但是,我是真的很无奈。那一天,我看着你的背影,我哭吼着、呼喊着,我多么无助啊!后来,我在这座城市摸爬滚打,我开了个小铺子,我赚了一点钱,我不知道那男人会卷走了我的钱,给另一个女人,我气恼,我愤怒,最后选择了离婚。我吞食着自己的苦果,我从老乡聚会哪里知道你的妻子走路了,是癌症走的,你未来偿还债务,默默地耕耘着土地,我想帮你,可那时的我一点办法都没有,后来,你来到这座城市,你二弟告诉了我,我就走向你了,我不敢奢望你的原谅,但求你度过难关就足够了。要不是你病倒,我想我们是不会见面的。”

张先和眼里噙满了泪水,他明白了,什么都明白了。自从他来城里的那一天,便有人给他洗衣服,有人给他送过饭,打工人哪有那样的待遇,先前认为那是二弟家所为,让他是在过意不去,他想:等自己有钱了,得好好地补偿二弟,还人家人情,原来是香岚在做啊!这女人真是,过去的他早忘了,再说那时是她老爹嫌弃他,说他们门不当户不对,要让她嫁个有钱人,过上好日子,才逼她远嫁的,人生本无常,造化捉弄人呀!转了一个大弯弯,又回到原地了。

张先和拉着赵香岚的手说:“谢谢你的照管,我一定会补偿你,一定。”

赵香岚微笑着说:“待到你好了再说。好生静养,看看手机响了,你二弟打来的,让我去接你爹妈了。”

张先和躺了一会儿,风尘仆仆的父母已经站到了他的面前,老母亲看着儿子潇的脸,老泪纵横,但却填怪地说:“娃子,咋就不听话,弄成这样子,钱可以慢慢苦,帐可以慢慢还,身体要紧不知道吗?”父亲站在母亲背后,心里慢慢是人生的五味杂念,一句话也不说。

张先和看着父母说:“没事的,只是头晕,一两天就好了。”老母亲心疼地说:“没有事就好,要是有事,可就晚了

都三年了,只在电话里说好,你看你,成城啥样子。”老父亲看着窗外,阴冷的天幕下,枯黄的野草在呼呼的北风中艰难地摇曳着。

在门外的赵香岚,把老人从车站接下,领到张先和的住院病房号,便开始打电话预定老人的住房,给老人安排饭厅,此时走了进来,安慰老人说:“叔叔婶婶,别太担心,他只是劳累过度了,休息两天就好。你们说会儿话,我去招呼一下我的铺子,饭店我来叫你们。”

赵香岚走了,老母亲看着她的背影,对着张先和说:“这孩子不错,是她照顾你吧!你们……”

“爹妈,等我好了,我会报答她的,你们就别多想了。”老父亲对着窗外说:“男人嘛,要拿得起,放得下。”老母亲望着儿子点了点头。

荞麦花开了,又悄悄然谢了,高高的大山顶上,公墓的坟茔前,一男一女,手捧一束鲜花,他们默默地站立着,男的低着头,女的对着坟茔说:“安息吧!也许有一天,我会和你的男人走到一起,请你为我们祝福吧!”一阵风吹来,轻轻的、凉凉的,山头上的老松树发出了咻咻的声响,鸟雀欢笑着,歌唱着飞来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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